那女人一隻眼睛秋水般,驚慌地看着她,另一隻眼睛被白紗蒙着,随着動作滲出片片殷紅,也不知道瞎沒瞎,但凡裸露出來的皮膚沒有一寸好的,幾乎被打的遍體鱗傷,
這女人身上更是一大片血迹,定睛一看,她懷裡抱着一個十歲左右小女孩,那孩子胸口上霍然插着一柄長匕首,正汩汩地往外淌血。
她本不欲管,卻不知怎地頓住腳,皺眉道:“怎麼回事?”
說着伸手握住那小孩胸口的匕首,一邊灌輸靈力一邊往外拔,這可給那女人吓得不輕,忙道:“求求仙子不要拔,不然……”
亓鳳元這時也跟了出來,忙與那女人道:“慎兒,無妨,這小仙子有神通。”
祭靈澈神色依舊冷冷,知道這些人是給她戴高帽,可這女孩子實在可憐,胸口上那把長匕首直從後背捅出來,亓鳳元沒本事救她,她若是不出手這孩子必死無疑。
她一邊緩緩地向外拔着匕首,一邊問那女人:“這是你女兒,殷沛的孩子?”
那女人眼淚決堤一般,良久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祭靈澈心中了然,又說:“你身上的傷,和這柄刀,都是他傷的?”
雲中殷氏向來以天資縱橫和暴虐狠辣著稱,專出精神病,可變态毒辣到這等地步,連祭靈澈都要歎一句喪心病狂。
那女人忽然說道:“我這傷是他打的,可這孩子——”
還沒說完,便泣不成聲。
祭靈澈不由得擡起眼睛看她,皺眉道:“什麼?”
亓鳳元替他女兒道:“你當殷沛緣何能放他們回來?那畜生同我女兒說,你要走随意,但休想帶走我殷氏的血脈!我女兒舍不得這孩子,一直忍氣吞聲受着……”
他伸手撫着那孩子被汗濡濕的額頭,眼中卻已是淚光閃爍:“可憐我這外孫女,看着軟弱,小小年紀卻是極有氣節……”
原來這孩子再也看不慣父親發瘋毆打母親,死命護着娘親,結果把殷沛惹毛了,罵她小雜種胳膊肘往外拐,這孩子卻挺着背脊:“汝不配為父!”
殷沛氣得發狂便道:“你們亓家這等肮髒的血脈,真是玷污我,我也沒有你這樣的雜種女兒!不過你的命是我給的,你不是不認我嗎?!好個小兔崽子,你把命還給我!”
結果這孩子抽出架上的長匕首,哭道:“還給你就還給你,從此往後,我娘親與你再無瓜葛。”
說罷那匕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祭靈澈聽完,正巧已經那長匕首完全抽出來,她輕輕按住那孩子胸前的傷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催動靈力遊走于這孩子的每根經絡,将碎掉的髒器一點點拼好,她能感覺到的是,這孩子的經脈是極其普通的,這輩子幾乎沒有結丹的可能。
為什麼殷沛要一直侮辱這孩子的血脈,大抵是她繼承了母親的平庸?
據她所知,雲中殷氏數百年都族内通婚,甚至是兄妹相合,結果就滋生了不計其數的神經病,直到近幾十年,才開始與外族通婚,可見,殷氏對于血統有着變态的追求。
祭靈澈忽然想,收這個孩子為徒。
可是一轉念,自己麻煩纏身,怕是會給這個孩子招緻禍端,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慢慢地将手擡起,淡淡的說道:“好了,她沒事了。”
“亓前輩,我雖同情你女兒和外孫女,可我還是不能幫你殺你女婿,見諒了。”
她從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個銀環,給那女孩帶在手上:“佑她平安,願她以後再不為他人流血流淚。”
那女人愣住了,看着自己女兒手上靈光流轉的手環,便知這東西是祭靈澈用自己氣血養出來的,輕易不與人,她愣了愣,有些語無倫次地道謝。
祭靈澈微微一笑:“亓阿姐,你以後也都是好日子了。”
她說完,轉身要走,卻忽然被亓鳳元拽住手腕:“我亓某這輩子都會感念你。”
祭靈澈笑着說:“得了吧,别再拉着我種樹,我就該謝天謝地了。”
亓鳳元:“你既救了她,我便助你得到鳳凰血,三日後子夜,雲中見。”
祭靈澈眯起眼睛看着他,勾起唇角:“那便多謝了,亓前輩。”
至于偷鳳凰血那天,發生了怎樣的意外,祭靈澈不得已殺了殷氏守衛百餘人,又怎地被當時還是仙督的少年曲無霁給捉到太華玉墟的縛仙塔裡……
那便是後話了。
祭靈澈想,她的名聲也是從那之後,一步步地壞掉了。
而今回過神,她看着眼前被吊着的慕野,隻覺世事無常,人生就是這樣令人唏噓。
忽然間,好像有一道細小的光芒閃了一下,祭靈澈蓦地愣住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慕野手腕上戴着的,正是她很多年前,送與那女孩的那枚銀壞。
令狐瑾的話一字一句地回蕩在她耳邊:“慕野?就是那個把懷有身孕的妻子手腳砍折,塞進櫃子裡的……瘋子?!”
把妻子的手腳砍折……
祭靈澈忽然汗毛倒豎。
“佑她平安,願她以後再不為他人流血流淚。”
——她親口說出祝福,而今成了最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