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然沿着他瞄準的方向看去,冷白的頭燈穿透黑暗照亮不遠處的樹枝,有一根粗壯的藤曼垂了下來,順流而下的雨水在藤曼底部連成一串滴到地上。
看上去沒什麼不對勁啊。
曲然轉向嚴晨,卻發現他的神情更加嚴肅了,甚至肌肉都緊繃起來,整個人像拉滿的弓弦,一觸即發。
曲然疑惑,扭頭看向宋曜,卻發現他也緊張地看向左前方,手上緊緊攥着鏟子。
她又回頭掃視一圈,還是沒看到什麼不對。
這種同伴意識到了危險,自己卻一無所知的感覺,實在是有些瘆人。
曲然想到什麼,深呼吸幾下,空氣中都是濕漉漉的草木氣息,沒有異常的花香。
他們到底看到了什麼?為什麼她什麼都沒發現?
突然,嚴晨一聲暴喝:“閃開!”
曲然來不及多想,身體立刻做出反應,壓低上半身迅速翻滾到一邊。
下一秒,“砰!砰!”兩聲槍響,嚴晨踩過她之前的位置,向藤曼的方向沖了過去。
而宋曜也仿佛看到什麼正在逼近的東西,低頭揮着鏟刃狂砍。
曲然一手撐地止住翻滾的動作,擡手時卻感覺掌心好像沾上了某種粘稠的液體。
她皺眉,低頭看手的時候,餘光掠過剛剛撐過的地面。
一片猩紅驟然闖入視線。
曲然動作一頓,移開手向地面看去,是一小簇蘑菇。
豔紅的傘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白色凸起,被她的手壓扁後,軟趴趴地黏在泥土上,中心部分微微回彈,傘柄斷裂處不斷滲出一滴滴乳白色的汁液。
曲然對蘑菇沒什麼了解,但是基本的常識還是知道的。這種紅傘傘白杆杆的,絕對是有劇毒的蘑菇。
她立刻屏住呼吸,抿緊嘴唇,将手上的粘液往一旁的苔藓上抹去。
聽說吃了毒菌子會讓人頭暈惡心,産生幻覺,看見小人什麼的。
應該不會毒到摸一下就中招吧?
正想着,曲然突然感覺視線裡出現了很多白色的絲線。
她定睛一看,這些白絲是從菌子傘蓋上的白點裡逸散出來的,一絲、一縷,細若蛛絲,風一吹就高高飄起,朝她的迎面撲來。
曲然急退兩步,拔刀将細絲一下砍斷。
卻沒想到斷了的細絲還像有生命一樣,飄飄悠悠地朝她的眼睛紮來!
曲然緊急閉上眼睛,猛地後退,刀橫在面前亂揮阻攔。
卻沒想到,還是讓幾縷細絲鑽進了眼裡去。
漆黑的視野裡,突然生長出密密麻麻的白色菌絲,縱橫交錯間,就像是爬滿了她整個眼球,滲入視神經。待菌絲将整片視野裹滿,絢麗的色彩逐漸覆蓋了白色,紅、藍、綠、金,如萬花筒般順着菌絲的脈絡一輪一輪地湧動。
曲然頓覺一陣頭暈惡心,彎下腰劇烈幹嘔,像是要把内髒吐出來,手指顫抖地刀都差點握不住。
緊接着,成千上萬的白色的人形從糜爛的色彩中鑽了出來,密密麻麻的小人像蠕蟲一樣,在視野中上下跳動。
曲然隻覺胃液翻湧,頭暈目眩,惡心感陣陣上湧,眼球像是被細針紮刺般灼痛。她擡手按住緊閉的眼皮,指尖下壓,幾乎想把眼珠挖出來。
就在此時,左側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空氣波動,像是有什麼極度危險的東西在急速逼近。
曲然的視野一片混亂,危機意識卻突然拉響警報,她下意識翻身揮刀——
“铮——!!”
金屬碰撞的巨響,刀刃與子彈擦出的火花一閃即滅,她整條手臂都被震得發麻,虎口崩裂出一道血痕。
曲然立刻意識到,這是子彈!
他們中唯一帶槍的人就是嚴晨!
她立刻扭頭朝左側怒吼:“嚴晨你眼瞎啊 !看清楚人再開槍行不行?”
話音出口,卻像是水波撞上了密密麻麻的石頭,傳播的方向迅速發生改變,飄飄悠悠散開,讓人分辨不出傳出的方位。
“你眼瞎啊你眼瞎啊你眼瞎啊你眼瞎啊……”
“看清楚人看清楚人……再開……再開……”
斷裂的句子在林中飄來飄去,像是成千上萬隻嘴巴在重複她的話,但全都怪異地失真,像是她自己在控訴自己。
曲然卻沒空管這些,她還喘着粗氣驚魂未定,心髒跳得幾乎要從喉嚨裡爆出來。她這肉體凡胎可擋不住子彈,嚴晨是瘋了嗎?!!
等一下!
她伸手碰了碰眼睛。
眼前那些東西怎麼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