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尤麗絲已有應對海怪的經驗了,一點不慌,摸一摸挎包,就準備再給對方投喂一次烈性毒藥。
别說一隻海怪,她的藥連十頭大象都藥得倒。
“前方1000米、800米、600米……目标以每秒200米的超高速接近!”
鏡靈接手了望遠鏡,嚴肅地向船長提供怪物的情報。
特殊的望遠鏡,出自研究所軍用器械區,鏡片右下角有距離監測器,可以測算出和視線中的物品大緻相距多少米。
短短幾句話的工夫,視野邊緣的小小黑點,就已經顯現出駭人的輪廓了。
感受到海怪激起的波瀾,船舶劇烈搖晃,桅杆也在烈風中嘩嘩作響。
尤麗絲想要跳進高危目标的深淵巨口,把藥物送到胃部深處,就和上一次制服同種目标的過程一樣。
但是,眼前一黑,她的意識消失了。
人魚驅逐了海怪,也把她卷進了海底。是怎麼做到的?全封閉的水缸被巨力破壞了嗎?
不,不是單純的驅逐。
那隻海怪正是人魚召喚來的幫手,就為了引發混亂,順勢把她劫走……
在被幽藍的海水吞沒之前,尤麗絲想明白了一切,可已經晚了。
她被劫持回了人魚的巢穴,隻能依靠對方口中的氧氣生存。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是漆黑的,陰暗的,被湧動的水流攪得亂七八糟。
人魚不停地變成别人的樣子,勒令尤麗絲為她生産小魚仔。
尤麗絲費盡口舌,也沒能說服心智退化的人魚:她們都是雌性,再怎麼樣也生不出小人魚的。
發瘋的人魚隻會永不停歇地向她索求,情緒太過激動,體表藍色的鱗片如堅硬的盔甲,把她磨得遍體鱗傷。
無計可施,尤麗絲隻好發揮出百分之二百的演技,羞答答地告訴人魚:
“咳咳……我還是最喜歡和原本的你做。”
“真的?”
人魚信了,變回了自己的模樣,隻是,被老婆的甜言蜜語哄得血脈偾張,她一身比鐵更硬的魚鱗愈發烨烨生輝了。
“真的,管管你的鱗片呀……還有,我不喜歡小孩子,會打擾我們的二人生活……”
尤麗絲艱難地扯謊。
其實别說小孩子了,和人魚的二人生活她也不想要。但這不是事急從權,她必須想方設法蒙混過關嗎?
人魚又信了,可見以她的智商,她活該上當受騙。
她平靜下來,問出來最關鍵也是最緻命的問題:
“那我和那條龍,你更喜歡誰?”
尤麗絲捂住胸口,感到人魚的質問太過尖銳,令她如同要害部位中了一箭。
“到底選誰?”
人魚見勢不妙,向她壓了過來,那股強大的氣勢讓人無法做出任何僞裝。
她們纏綿地接吻。
魚尾拍打水流,掀起幽暗的浪花。
可能生理需求滿足了,身體變得舒爽,心情也愉快了吧。
尤麗絲沉下心來認真思考,竟然不覺得人魚的咄咄逼人令她不适。
說實話,人魚是個不錯的對象,任勞任怨,捧着她、呵護着她。
而且,和似夢非夢的前世不同,這一世更有真實感。她跟人魚做來做去的,想龍女的心思都淡了許多。
所以,無論選擇誰,對她來說,都是正确的選擇?
龍女是她的本心,能夠讓她幸福;人魚不是,卻會努力做得更好。
“我不是你夢中的那個人,但你依然會愛我的,對吧?”
人魚哀哀切切地問,語氣和強勢的姿态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不管我怎麼回答,你都不會放手的,難道不是嗎?那樣的話,答案也不重要了。”
尤麗絲拍拍纏在自己腰間的大尾巴,也許是心軟,也許是想起了卡密夫人的話。
卡密夫人提到的缸中之腦理論。
你所以為的,就是你的真實。
一切取決于你的主觀看法。
把前世當作純粹的一場绮夢,留在心髒的一個角落,然後,珍惜擁有的當下,如何呢?
天平的角度向人魚傾斜了。
尤麗絲緊緊地攥着手,心旌搖曳,無法斷定自己是否偏離了應有的初衷。
對于她來說,人魚給她的感覺,和龍女越來越像。
是人魚在辛苦扮演她的摯愛,以獲取她的芳心;還是人魚和龍女本就是一體的呢?
她想答應人魚。
她也确實這麼做了。
“好吧,我會忘掉過去,和你好好過日子的。”
她抓住了人魚的手,絕不承認自己也為做出的決定高興。
人魚喜笑顔開。
卡密夫人的聲音也适時響起。
[實驗員1001号,你可以從實驗艙中蘇醒了。你所經曆的,全部是虛構的夢。感謝你對研究所的支持。
來吧,睜開眼。你的專屬搭檔聯羽就陪在你的身邊。
呵呵,夢的内容是她親手設計的哦?以旁觀者的視角看來,我認為還蠻刺激的。]
*
聯羽是實驗人員,卡密夫人也是?因此,她們知曉自己的全部情況,包括實際并不存在的前世?
睫毛顫抖,尤麗絲掀開了眼皮。
第一眼,她就看到正守在旁邊的人魚,穿着白大褂,雙手拘謹地交握,放在小腹前方。
第二眼,她看到了佩戴着半張面具的卡密夫人,露出的下半張臉,紅豔的嘴唇在慈祥微笑。
“聯羽就是林潔妮,林潔妮就是聯羽。親愛的你終于醒來了,也發現了這一點,等得我好心焦啊。
你們的婚禮,就由身為頂頭上司的我來協助舉辦吧?嗯嗯,我已經湧現出很多絕妙的點子了。”
卡密夫人輕搖折扇,眸光閃閃。
所謂的前世今生,是實驗帶來的幻覺?這是真的嗎?
自己是自願參與實驗,作為樣本,幫同事研究能夠成為人類第二世界的全息空間的?
尤麗絲将手交給聯羽,在她的支撐下坐起了身,卻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強烈的違和感,讓她頭疼欲裂。
還是說,太陽穴突突跳動,隻是長期待在實驗艙中休眠的後遺症?
缸中之腦。
缸中之腦。
她已經脫離了水缸嗎?
但為什麼,她總疑心,她才剛剛一腳踏進無形的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