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傍晚時分,殘陽穿過樹影,空氣幹燥,景色有些頹意。
薇薇踩着滿地的浮光和枯葉進了辦公樓,黑色賓利在她進去後駛離視線。
她在電梯裡回憶起剛剛和賀亭川之間的對話——
“你不想拆橋嗎?”她問的非常直白。
“蘇小姐沒了橋,自然還會有船,也會有路。”賀亭川把車窗上的手放進西褲口袋,滿眼雲淡風輕。
薇薇想,這人真狡猾,明明是他先起的頭,控訴她過河拆橋,用詞暧昧。她特意追問,他又抽身而去,說出這樣的話。
雖然她昨天察覺到了異樣,但是那也做不了實質性證據。說破天,那不過是幾張卡片和一捧花而已。他深谙人性,用繩子在她眼前吊了一串葡萄晃啊晃,等她踮腳要摘,他又輕擡手腕,将那葡萄收了回去。
情緒被人左右的感覺着實讨厭。
她也沒讓自己頹喪太久,電梯門打開,蘇薇薇深吸一口氣,重新恢複元氣。
搭檔大威正巧出來,他耳朵上挂着個黑色Beats耳機,滿身鉚釘亮片,也就這張帥臉撐得起來這身打扮。
“蘇青蟹,你怎麼這個點還沒走?”他摘掉耳機問。
“回來交稿。”薇薇指了指裡面的玻璃門,小聲道。
“壓力還挺大,這都不笑了。”他從運動挎包裡抽出張卡片遞給她,扯着嘴角說,“喏,隔壁新開的拳館,體驗卡,特意留給你的。”
“免費?”薇薇問。
“想什麼呢,當然不免費,99塊錢玩3次 ,錢微信轉我。”
薇薇轉完錢,發現今天就是截止日期,果然她的摳門搭檔突然獻殷勤就是有幺蛾子。
她在拳館打了一個小時,全程都把那沙袋當賀亭川腦袋,胳膊發軟、衣服濕透了才從台子上下來。
美女發瘋式打拳,引得一堆人圍觀。她坐下來喝口水的時間,就有四個人過來搭讪。她有些郁悶地想,所有人的喜歡都容易看穿,隻有賀亭川像團迷霧。
她懶得再想,起身換掉衣服離開拳館。
今天是葉柔生日,她早上訂了蛋糕,把地址填去了自己家,打車回去拿蛋糕,蘇開山和溫岚正在朝北的廚房裡聊天,沒注意到她進門。
“薇薇最近相親去了嗎?”蘇開山問。
“去了,但是連着見了幾個都沒有成功,可能沒有看對眼。”溫岚的聲音很細。
蘇薇薇在門邊換拖鞋,聽到他們倆在聊她,輕聲合上門,側起耳朵聽。
“蘇家最近兩個季度都在虧損,我們資金鍊快斷了,得趕緊想辦法。”
溫岚自然知道蘇開山着急催薇薇相親是為了什麼,她低低地歎了口氣說:“薇薇雖然不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但她是我一手養大的,我不能看她進火坑。”
“聯姻哪裡就是火坑了,你看看咱們周圍,誰家女兒不是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嫁?再說了,我們養了她這麼多年,吃穿用度哪一樣沒給她最好的,現在就是該她回報的時候。”
雖然她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聽到他們親口說出來,又是另一番滋味。
她眼中淚意湧起,又被她硬生生壓回去,卷曲的睫毛上沾了些潮濕的水汽,被她用手背悄悄抹掉了。她沒法生氣,因為蘇開山說的都是實話。
溫岚繼續說:“你帶薇薇回來那天,怎麼沒見你有這麼強的功利心?”
“眼下處境确實困難,你難道隻考慮養女,不考慮自己的親兒子?”
蘇薇薇兩三歲時的記憶很模糊,隻記得一些片段——那天太陽很好,溫岚送給她一套粉色裙子,蘇開山開心地将她抱起來,讓她叫爸爸。
那時候她小,懵懵懂懂的,以為是親生父母來接她,高興地喊過爸爸,又喊了媽媽,然後她就跟着他們離開了孤兒院。
那天,蘇開山和溫岚有了女兒,薇薇有了家,也有了姓氏,她的名字是孤兒院阿姨起的,蘇開山和溫岚沒有再改。
薇薇沒再聽他們後面的話,今天從早到晚,似乎就沒有發生一件讓她開心的事。
她去樓上洗過澡,換了身衣服,提着蛋糕出門。
溫岚撞見她,簡單問了一句,薇薇隻說要去給葉柔慶祝生日,晚上可能不回來。
薇薇心情不好,車也懶得開,她在手機軟件上叫了車,坐在門口的石凳上,點了支女士香煙,慢慢等。
夜風有些涼,吹散了她指尖的煙霧,又灌進單薄的風衣裡。
許久,她掏出手機給那個樹洞朋友,發去一條消息:阿鶴,問你個問題,你會選擇和一個不喜歡的人結婚嗎?
阿鶴:不會。
薇薇笑,回得很幹脆,應該是真話。她看着那兩個字,努了努嘴,心想她何必多此一問,正常人都會選擇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
薇薇沒回,他又主動問了一句:怎麼了?
薇薇抿了口煙,眯着眼睛在屏幕上敲字:我可能要跟不喜歡的人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