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是在傍晚的時候離開的,彼時太陽剛剛落下,暮藍色的天際被兩旁高大的棕榈樹微微遮掩,路燈突然亮了起來,遠處開着遠光燈迎來的公交車緩緩出現在視線裡。
“姑姑,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下次有時間再見。”
辜竹向常月華道别,她被對方攏在懷裡,寬厚的手輕輕拍在她的背上,常月華個頭不是很高,辜竹彎下腰,将腦袋擱在她肩膀上,聽她溫和的嗓音囑咐:“要開心點啊寶貝。”
“嗯,我知道的姑姑。”她輕聲應道,雙手回抱:“這兩天我過得很開心。”
常月華又摸了摸她的臉,已經爬了皺紋的眼尾給她添了一些歲月的痕迹,讓她顯得更加溫和穩重,隻有偶爾露出的強硬才能讓人見她年輕時潑辣爽快的勁頭來:“能看到你這樣,我也放心一些,以後多帶些朋友來玩,姑姑這裡随時都歡迎你們來。”
“好的,姑姑。”公交車停穩到站,辜竹帶着清淺的笑容和她揮手:“下次見。”
臨走時她也抱了一把常惜玲,在她依依不舍的目光裡,勾了勾她的小拇指。
常惜玲眼神一亮,在她上車時跑到車門口努力揮舞雙手:“姐姐,路上小心,下周見!”
辜竹刷完公交卡,回頭擺擺手,示意她回去,公交車沒等她們落座,就已經朝前開去。辜竹靠在窗邊,看着身後常月華和常惜玲的身影逐漸變小,直到消失在視線裡,她才緩緩收回目光。
一年零六個月,她離開這個小鎮已經有這麼長的時間了,這裡的每一處都不陌生,卻在慢慢變暗的天色裡,好像也不是那麼熟悉了。
辜寶芝不喜歡她回來,因為不想她聽到那些風言風語,不想她被指指點點,影響她的高中生涯,所以她在零星時光裡回來時,大多都是半天一天的來回。
她其實并不讨厭這裡,因為有愛她的人在這裡。
辜竹記得小時候每一次辜寶芝和常月華站在她面前和那些人唇槍舌戰的背影,有時候狠起來動刀舞棒,有種為了她不惜一切代價的英勇。
所以比起那些,她更惦記被護在身後的那些過去。
她收回目光,靠在椅背,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旁邊的某個人困在了座椅當中。
她輕輕垂眼,又緩緩掀起眼皮,從右到左,一隻修長的手挂在前面座椅的椅背上,而後是傾向她的身體,在她身後,是白潭的另一隻手包圍。
一種被桎梏的姿勢,辜竹眼神疑惑,側眸:“嗯?”
“所以你為什麼不開心?我今晚給你剝了十隻蝦,兩隻蟹,夾了五六趟菜,加了四次水,但是你除了說謝謝都不看我,是什麼意思?”某個大小姐開始算賬,滿臉地控訴和郁悶:“不準不說話,别拿那套假裝聽不見的把戲糊弄我,我不吃這一套!”
大概是雙手架累了,她收回手,環抱在胸前,一副不問個明白不罷休的模樣。
辜竹又垂下眼睑,剛想假裝自己睡着了,就被人用力一把撈過去,她撲在白潭懷裡,差點驚呼出聲,一時瞪大雙眼,手肘撐着底下一雙白皙的長腿,還沒緩過神,就被人掐住下巴擰了過去。
她下意識想蜷起手指,卻被皮膚下光滑細膩的觸感僵得動彈不得,仰着頭的姿勢讓她被掌控着無法逃離。
視線不得不對上對方,那雙平日裡總着藏着笑意的鳳眸此刻冰冷又銳利,盯着她的冷冽眸光好像要将她解剖,這樣的白潭強勢又具有壓迫,一種陌生的感覺蔓延,讓她的脊背不由得顫栗。
“什、什麼?”她無意識回問。
白潭幾乎氣笑了,她是知道辜竹一遇到不想回答的事情就裝沉默的習慣的,這或許跟她不愛說話的習性也有點關系,但更多的是一種回避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