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肩膀磕碰床邊,顧不上疼痛,在終于能看清時,辜竹爬起來,跑到窗邊,伸手用力拉開窗戶。
有些年代的窗戶,滑軌生鏽般發出隆隆的聲音,在她的眼前,有一個人,一隻手拉着防盜網的栅欄,一隻手拎着長條的小斧,像夢一般出現在她的世界裡。
辜竹看着額前碎發淩亂,被汗水沾濕貼在額際的人,隻知道傻傻地看着她,窗底下的小平台并不高,要站這麼高,大概廢了一番不小的功夫。
喉頭哽塞,她還未來得及說什麼,白潭已經向她伸出手。
隔着窗台,她顫着手,小心翼翼把自己的手伸出去,被對方溫熱的掌心握住,像是包裹住她的黑夜終于被一縷光撕開,于是得以重見光亮。
望着木偶人似呆呆傻傻的人,白潭有些想哭,才三天不見,辜竹就蒼白瘦弱了不少,本來就瘦的人,這下子更是一陣風就能吹跑了,但是她不能哭,她怕自己一哭,辜竹就更加難受了。
于是她彎起眉眼,努力用亮閃閃的目光去包圍辜竹。
白潭用力握緊她的手,又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這把小斧頭,這是她剛去路口對面的五金店買回來的,她才不管辜寶芝樂不樂意放人,她要把辜竹救出來,就像勇士要去救她的公主一樣無畏,沒有人可以阻攔她。
防盜網的側邊有一個上了鎖的逃生口,鑰匙被辜寶芝拿走了,隻要把鎖砍爛,辜竹就能從那裡鑽出來了。
“你先等我一下,等我把鎖弄開再過來。”她吩咐辜竹先躲到一邊,别被誤傷。
舉着斧頭的人真的像個天神一樣降臨。
辜竹那顆被層層厚重鎖鍊纏住的心髒,好像也被她破開了枷鎖一樣。
天邊的雲層越積越厚,如果下雨了,白潭肯定要被淋濕澆透。
像是想清楚了什麼,辜竹深呼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她伸手,探向白潭:“給我吧。”
“嗯?”預備動作的手停了下來,白潭瞟了自己手上的斧子一眼,又認真看了她一眼,将斧子遞給她:“小心一點,有點沉的。”
辜竹點頭,接過那把斧子握在手裡,轉身,走到門前,在要動作前,她又回頭,看了一眼趴在防盜網上擔憂看自己的人,在她望過去時,那人便下意識微笑,好像怕不能給夠自己安全感一樣。
辜竹看清了,她眼裡的心疼和難過。
她擡起手,揚起斧子,用盡力氣,朝那個門鎖砍了下來。
她不要再被禁锢住了!她要出去,走出去,向着更遠的地方不斷奔跑!
——砰!
巨大的聲音炸響,把外面的人也吓了一跳,接着是第二聲、第三聲......幾個人被突然的巨響驚得愣在原地。
門鎖連接着木門的那塊地方徹底爛掉,最後一下,她拽掉搖搖欲墜的門把,用胳膊肘抹掉眼淚,打開房門,在辜寶芝呆滞的目光裡,輕聲開口:“媽媽,我知道的。”
我知道所有的事情,我知道你的愛、你的恨、你的膽小和你的無助,我知道,被你養育的我,同樣有多麼幸運。
辜竹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孩,隻有辜寶芝堅定的把那個小小的她抱進了懷裡。
可是,她們的人生不該被禁锢在别人痛苦的世界裡,陷落漩渦的感覺太窒息了。而現在,有人義無反顧地闖入她的世界,想要把她從這個漩渦裡拉出來,想要把她從泥淖裡拖出去,她無法再任由自己墜落了。
她想要走出來,想要和辜寶芝一起走出來,哪怕那很難很難。
“我知道的。”辜竹靠近,那雙眼裡閃着淚光,看着辜寶芝,好像千言萬語,都由這句話傳遞給了她。
辜寶芝有些惶然,她捏緊了自己的手,像是在消化辜竹傳遞給她的意思。她遲鈍了很久很久,才恍然發現,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辜竹再也不會陳言說訴,隻會說一句“我知道的”。
辜竹不再任性、不再撒嬌,在她以為的無數次平常的回應裡,埋藏着她早已抛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