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方英到了議婚的年紀,國公夫人已相看好一位世家弟子,隻待方英父親同意便行納采之禮,彼時方父外放在任上,書信已經發出,卻在這空檔裡出了差錯。
一次春宴後,方英所乘的馬車壞在半路,恰巧裴濟路過便将馬車借與她,自己徒步而歸,他的一番殷勤讓方英動了心,沒有多久裴家人便來提親,此事水到渠成。
在外人看來這是一段緣分注定的婚姻,可後來顧洲卻無意間發現這是裴濟的陰謀,從偶遇到提親,每一步都計劃缜密,但木已成舟,礙于情面他沒有戳穿,隻是再未正眼瞧過這人一眼。
裴濟小心翼翼地找補道:“下官本想處理完府衙的積案後去拜見大殿下,不想大殿下先來了。”
顧洲正想着如何将話題引到政事上,未想他先提了,便接下去說道:“裴大人是勤政愛民的好官,不知大人忙着處理什麼政事呢?”
“哪裡有什麼大事,自從上次殿下查辦拐賣人口一案後,營州城内除了一大禍患,如今下官也隻是偶爾處理些小打小鬧、小偷小摸之事。”裴濟說着眼睛不斷瞟向顧洲,以察言觀色。
他說這話是心虛的,自他來了之後,大緻将府衙裡的事過了一遍,發現無甚要事,便将一切交由幕賓處理,如今被大殿下問政,便先頌揚了一番大殿下的功績,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如此回答,想來大殿下也不會為難自己。
“是嗎?那最近城内的打架鬥毆事件可有增加否?”
這句話讓裴濟更加心虛,甚至開始懷疑大殿下是得了朝廷旨意來督察他的,他擦了擦汗說道:“一切如常……”
這話一聽便是在騙人,來的路上他就看到了兩起搶食物事件,他竟然還敢說“一切如常”,顧洲将茶碗重重地放到桌上,可言語間依舊溫和:“那敢問裴大人,今日城中的流民是如何安排的。”
茶碗的聲音将裴濟吓得身軀一震,萬沒想到這個隻知玩樂的大殿下會問這個問題,随後應付道:“下官已将此事奏報朝中,正打算開倉放糧,調集赈濟。”
顧洲起身,圍着他走了半圈,厲聲說道:“裴濟,你可知罪!”
裴濟不明所以,聽得一身冷汗,立即跪下請罪:“請大殿下明示。”
顧洲厲聲說道:“如今城内流民雖不多,皆因你于城門處設卡,阻止其入城,你可到城外查看過災情?我大營後的災民營已是人滿為患了。”
“是下官疏忽,請殿下責罰……”裴濟連連叩首。
顧洲眼神陰冷,沉聲道:“我有何權利責罰你,我也隻能将實情上奏,此事自有陛下定奪。”
此言吓得裴濟面如土灰,起身膝行兩步,泣淚道:“殿下,殿下開恩,是下官失職,看在我家夫人的面上,再給下官一次機會,下官馬上開倉放糧。”
顧洲一聽心裡已然樂開了花,但他依舊面色陰沉,坐回原位:“裴大人,我若不是看在英姐姐的面子上,今日就不會到此來了……”
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也知你為難,在府衙内有條條框框束着手腳,有些事不能放開去做……不如,我來替裴大人出個主意,如何?”
裴濟吓得三魂已丢了一魂,見事情有轉圜,立即答應:“殿下救下官一命,此後下官必定萬死莫辭。”
“倒也不必,你我畢竟有些親戚,我怎會置你生死于不顧,我最近需要些人手修繕大營……”
裴濟立刻意會,這是要以工赈災,為他解決大麻煩,于是立即回答:“這個好說,營州城防保一方安甯,是重中之重,下官願為殿下招募工匠,撥付工錢。”
“工匠我自會招募,裴大人隻管調資赈濟即可。”顧洲的臉色這才緩和了許多。
“是,是,殿下安排甚好,一切皆聽殿下安排。”
顧洲見目的已達到,又飲了一口茶,起身看看天色後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走後,裴濟便癱倒在地,被一衆衙役擡回後堂,待平複心緒後方才明白,此番大殿下來就是過來要錢的,順便戲耍了他一番。
但他也隻能飲恨吞聲,若真是大殿下參他一本,也夠他受的,權當破财免災,于是立即下令開倉,将赈災物資送至災民營。
一路馬蹄輕快,顧洲回到大營正殿時,見海棠與門口的守衛理論:“為何不讓我進去。”
因是主帥親自下的令,守衛理直氣壯,堅持不放行,“将軍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而後見到顧洲回來,立刻參拜。
海棠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生怕沈明月逃走,聽聞主上回來,立即求助。
二人進入殿内,沈明月剛剛被外面的聲音吵醒,伸着懶腰從屏風後面走出來,臉上墨迹被汗水暈開,活像一隻小花貓。
海棠忍着笑出去為她打水。
沈明月卻不解地問顧洲道:“她是不是在笑?昨晚我寫的計劃書你看了嗎?”
她的語氣自然、神态放松,像是在對多年的老友說話一般,尤其是最後那帶着詢問的目光,清澈明亮,令顧洲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悸動。
正待他回答,隻聽得“咕咕……咕……”一陣奇怪的聲音突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