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在即,顧洲本來是想跟她解釋一下那日清晨的事,但她都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可轉念一想,為什麼要同她解釋呢?有必要跟她解釋嗎?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中,他心中有些惆怅,不知為何就想起了一個畫面,那日清晨,就這個門口外,晶瑩的露珠在散落的野花上閃耀着,有那麼一瞬極其晃眼。
或許沈明月早就忘記了那束野花。
此時的義軍營内,又出發了一個營,沈明月将紙卷交給朱文,說道:“把這燒了,與下一個營一起出發。”
“這麼快?”朱文似乎沒有想到,也沒有做好準備。
“事不宜遲,早一日到達就早一日見到勝利。”
沈明月說着已經将行囊背在身上,之後對徐銘說道:“我此前已與将軍已商議好,由你帶兩千人馬走明路,義軍會對北蠻人有動作,你們在明路,容易成為他們反攻的目标,務必要提高警惕,與義軍做好配合,保持聯絡,互相支援。”
“是,先生放心。”徐銘眼中滿是堅定。
“好,注意安全。”
她拍拍徐銘的肩膀,對他點點頭投去信任的目光,這個大男孩成長很快,照先前在别院穩重了許多,她相信他已經能夠獨擋一面了。
夜深了,蟲鳴聲已停歇,幾聲夜枭的長長的叫聲劃撥開天地間的寂靜,沈明月和朱文跟随肖廣林的隊伍出發了。
他們這支隊伍百餘人,分成三路先後前進,沈明月、肖廣林和監軍張明瑞各帶一路。
山路崎岖,有的地方甚至沒有路,若不是義軍中有常在山中活動的獵戶,普通人很難找對方向,走出山林。
行軍一日,到了一處相對平坦之地,三路義軍在一處水源地集結後,各自埋鍋造飯。
肖廣林端着碗靠着土坡對夥伴說道:“别看沈長史是個女子,倒是能跟上隊伍,真是不一般、不一般呐。”
一個男子說道:“誰要是能娶到沈長史這樣的女子,那可真積了八輩子的德,祖墳冒青煙了。”
恰巧沈明月從旁邊經過,這男子叫住她:“沈長史,來我給你看看手相。”
“好呀!”沈明月也來了興趣,雖然她不信這些,但現在不失為枯燥行軍生活的調劑。
她伸出右手,那男子一看便笑着說道:“不得了,不得了,掌中川字紋,富貴不離身,這是大富大貴的命格。”
随後他又細看了看,眉頭便蹙了起來,“但是長史要小心,你命中該有一劫,若平安度過便可長命百歲、此生順遂,但若度不過去,隻怕會有性命之憂……”
“呸!呸!說什麼瞎話呢,就你那兩下子都是糊弄人的事。”肖廣林不等他說完便罵了起來,此番他們是去打仗,那不就是劫難嗎,他是真心不願這姑娘出什麼事。
沈明月拍拍自己的掌心笑道:“這手相是天生的,或許昭示着命運,但我們更要相信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就比如我們,原本可以選擇繼續逃難,可是大家卻都出現在這裡,所以相信手掌的紋路,不如相信手掌握成拳頭的力量。”
“好,好!”這一番話堅定意志、鼓舞人心,肖廣林帶頭鼓起掌來。
“非也,非也。”不知何時朱文也走過來,但是站着離他們兩臂之遠處,背着手要準備議論一番。
沈明月趕緊打斷他:“你多吃點,一會兒别跟不上隊伍。”
她真是擔心這家夥說出什麼話來擾亂軍心,一路上這人真是令人頭痛,嬌生慣養的身闆,怨天尤人的态度,她腸子都悔青了,真不該帶他同來。
她找借口帶朱文離開,責備道:“你能不能别說話,再這樣我就把你留在這裡喂狼。”
“怎麼,我想說點實話都不行?”朱文一臉不忿。
“你到底有什麼不滿的?天天陰陽怪氣的。”
“我是為這世道不公,憑什麼有人生來就是榮華富貴,有人生來就要受盡苦難。”
沈明月十分無奈,“你也是生于富貴之家,不愁吃穿還能讀書,已經比他們優越很多了,你還抱怨什麼?之前你是怎麼說的,說什麼上報國家安下安黎民的,怎麼受了這點苦就退縮了?”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更加不公,想我寒窗十餘年一點功名都未得,淪落到如此境地,上天不公啊!可那些王公貴族,天生就有權利,若我是……”
這是嫉妒,小資産階級的搖擺性和投機性!沈明月狠狠地翻了他一個白眼,打斷他:“祝你下輩子你也托生到帝王家,要權有權、要勢得勢。”
她不想與他糾纏,擡腳想走。
“我若生在帝王家,絕對會是頂天立地之人,不會像現在幾個皇子這般。”
這倒是引起沈明月的好奇,自打來到這裡,還不了解統治者的情況,她怕朱文不說,故意激他道:“你好像知道挺多似的。”
“那當然,怎的?你不知?”接着朱文靠近她,小聲絮叨了大皇子的逸聞轶事。
“這倒是跟顧洲有些像。”沈明月自言自語,低頭仔細走路,踢開腳下一塊石頭,“這大皇子驕奢淫逸、風流成性、不務正業,這樣的人若是承接這江山,啧啧……”
石頭順着山坡滾到兩個人的腳下停住,随着沈明月目光上移,顧洲和徐銘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顧洲身披龍鱗甲胄,腰懸雲霄寶劍,足蹬牛皮戰靴,英姿飒爽、卓爾不群,可那張英俊的臉卻比鞋拔子還要長、比鍋底還要黑。
而他身後的徐銘正眉頭緊皺,卻是滿臉擔憂地對她輕輕搖頭。
“呦,将軍親自來了?”沈明月想前面那句話聲音很小,他們應該沒聽到,所以心虛地打了招呼。
顧洲沒有理會,轉頭離開。
“先生你……唉!”徐銘無奈地不知說什麼好,追着顧洲去了。
沈明月一臉茫然,問朱文道:“我的聲音很大嗎?他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