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見好就收,命令人撤退,之後藏在附近山溝中的顧洲命人擊鼓鳴鑼虛張聲勢,再射幾箭,果然敵人回城,派出了求援之人。
待城門大火撲滅,似乎剛剛穩定下來,沈明月故技重施,再次調動起敵軍的緊張情緒,城中又派出求援之人。
顧洲細算着時間,已過去了兩個時辰,估計援軍已經派出,于是對沈明月發出了第三次襲擊的信号,這次城中的敵人再也耐不住性子,調動兵力向義軍發起攻擊。
待敵軍出來城門,顧洲下令出擊,兵分兩路,一路攻城、一路援助義軍。
一番激戰後,攻城的隊伍占領了城門,回看城外的兵馬與義軍卻已經被蠻人包圍,這些蠻人似乎殺紅了眼,而義軍必經戰鬥經驗不足,已處于下風,顧洲當即掉頭要帶人去援助。
可陳長生卻阻攔道:“殿下,此時正事入城的好時機,切不可因小失大,丢了軍功。”
顧洲此時已心急如焚,雖然現在是奪城的好時機,但義軍怎麼辦?沈明月怎麼辦?他甚至沒有思考,命兩名副将帶兵繼續攻城,之後調轉馬頭,用腳後跟狠狠踢了一下馬肚子,馬便猛沖了出去,他身後自有一隊護衛跟上。
這時的沈明月手持一把長刀,卻不知該如何使用,隻能防禦不會進攻,肖廣林等人有意将其護在中間,可顧得了此處顧不了彼處,不多時人員便被打散。
呼喊沖殺聲響徹雲霄、兵器擊鳴聲不覺于耳,沈明月剛躲了前面的刀,側面一把刀又砍來,她反手用刀抵住,對方力氣太大她招架不住,被壓着倒退幾步,對方一發力,她便重重向後摔在地上,手中的刀被甩了出去。
對方的刀再次砍來,看着那刀鋒一點點落下,時間似乎慢下來,周圍安靜下來,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這次,是真的要死了!
緊接着,隻聽面前傳來利刃之聲,再睜眼時,隻見一柄長槍貫穿敵人身體,面前的敵人還沒倒地,忽覺寒光一閃,一柄利劍又穿透了她左側的敵人。
電光火石之間,她兩次與死神擦肩而過,接着她被一身披銀甲之人護在身後,這人左砍右殺,不給敵人可乘之機。
雖然沒有看到正臉,但她知道這人是顧洲。
主帥親自上陣士氣大增,不多時便殲滅的全部敵人,待戰鬥結束,沈明月才看清顧洲的臉,全身甲胄和半個面龐已被鮮血染紅。
“可有受傷?”顧洲急切地問道。
她隻覺周身木然,看着滿身血污,也不知道有沒有受傷,這樣近距離的冷兵器搏殺,戰事慘烈到讓她有些發懵,雖然她自诩身經百戰,卻也沒有這麼近的直面兵刃。
見她不動也不語,顧洲立即命令道:“來人,送沈長史入城,傳令下去,義軍全部入城,軍隊防守城門。”
沈明月被架上馬背,在兩名軍士的護送下朝城門前進,穿過那道城門,衆人便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焦糊腐臭味,之後便好似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修羅地獄。
此時城已被攻下,街道上除了戰死的軍士和敵人,還四處散落着已經開始腐爛的殘軀斷肢,衆人都被這一幕幕驚住,默契地不再發出任何聲音,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隻有腳步聲在一片死寂中格外明顯。
一個軍士看到趴在地上孩童似乎在動,于是上前想将他抱起,可孩童身下卻跑出兩隻老鼠,再看那孩童的臉,竟然被啃食地露出了骨頭,軍士當即吓得面如土色,大叫一聲丢下孩童,向後坐到地上。
這場景令所有人震驚,再沒有半分奪城勝利的喜悅,而昏黃的暮色似乎也讀懂得人們的心情,為安慶城塗上了一抹悲涼。
行至城中一座廟宇前,一口十二印(1)大鍋架在廟門口,鍋下的火已經熄滅,唯有餘煙冒出,而大鍋旁邊的砧闆上是兩個被肢解的人。
這場面駭人聞見,有人以手覆面不忍直視,甚至有人開始嘔吐。
沈明月也覺胃中一陣翻江倒海,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保持不住平衡,從馬上摔了下去。
她不知道顧洲後來是怎樣指揮安排的,隻覺周圍亂哄哄的,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隻有她不知道該做什麼。
待魂歸本體、元神歸位時,沈明月睜開眼睛,隻見徐銘用繃帶吊着一隻手臂,正焦急地守着她。
她有些疑惑地問道:“徐銘?你不是在黑石溝嗎?”
之後想起身,左肩上卻傳來一陣劇痛,原來是受傷了。
“先生别動。”見她還算明白,徐銘也放下心來,“先生真是神機妙算,北蠻的援軍果然從黑石溝經過,被咱們四面圍攻,一個也沒跑掉。”
沈明月這才恍恍惚惚地明白,昨日計劃一切順利,黑石溝那邊全殲北蠻援軍,這邊順利收複安慶。
“昨日我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城内城外火光沖天,屍體堆了一堆又一堆,挖了幾個大坑才埋完……城中那叫一個慘呀,十室九空,百姓家中不管貧富都被洗劫一空,身強力壯的都被抓回去當奴隸,柔弱的女子扔進軍營中當作玩物……”
“這府衙都成了那北蠻王子克拉什麼斯的尋歡之所,沒有一個侍女能逃過魔爪……他們還将人煮了吃,慘不忍睹、慘不忍睹……活下來的人見到咱們比見了親人還親……
“那個陳長生真是可惡,我不信他能取了克拉什麼斯的首級……”
聽着徐銘的絮絮叨叨,沈明月眼前浮現出昨日的一幕幕,胃中又是一陣翻騰,實在忍不住幹嘔起來。
“沈先生,你怎麼了?”
徐銘剛想去扶她,卻被人攔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