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在學校裡那行浩浩蕩蕩的正裝領導,江霂覺得此時後排坐的七八個身着黑色襯衣戴着墨鏡,臉被寬大的黑色帽檐遮住的男人們更加浮誇一些。
國家對于江海市的管轄并不算嚴格,或許是處于邊境的海島,其上公司也不如中心城區發揚,被壓抑的經濟沒被重視,一些灰色事業便在暗夜裡湧動。
上不得台面的動作不會在公共視野裡肆無忌憚地進行,對于坐在身後奇怪的男人們江霂還是秉持着他們不會任性妄為的想法。
車程接近尾聲,江霂閉上眸,努力克制自己腦海裡混亂的思緒,耳畔是車子行駛的轟鳴聲,身子随着路面的凹凸而起伏,車廂裡寂靜得讓她能夠聽清自己的心跳,惴惴不安。
後頸被覆上冰涼的觸感,江霂下意識地縮了縮脖頸,睜眼,是江冉金色的卷發。
“怎麼了……”江霂挺了挺身子,臉湊得更近了一些,後頸還覆着江冉的手,涼絲絲的,内心的煩躁在看到對方好看的臉後也平複了不少。
江冉任由自己的頭發被妹妹彎彎繞繞在手中玩弄,撫在肌膚上的手順着脖頸的痕迹摸上江霂毛茸茸的頭發,“你在害怕。”
江冉的肯定,是她對自己妹妹心思掌控的自信,江霂的心卻在聽到後再次沉寂下來。
公交車依然空靈地報着到站信息,車速卻不減,沒有絲毫靠站的趨勢。江霂的呼吸在一刹停滞,她拉開和江冉的距離,眼神裡滿是防備。
江冉在笑,她的右手輕擡,微微擺動,江霂的座椅便随之顫動,身旁黑衣擦過,盡數走向車廂前端,卻依舊背對着他們,在老式車廂昏暗的燈光下,僅剩窗外即将落幕的日光照亮。
“我以為自己足夠聽話了,”江霂坐在椅子上沒動,昏沉感讓她的氣血上湧,比起憤怒,此刻無奈的情緒更快要将她淹沒。
“是啊,”江冉懶散地晃了晃滿頭的金發,從襯衫胸口兜裡掏出她随身帶着的鎏金懷表,很古老的設計,江霂也不明白江冉為什麼這麼寵幸這個懷表,它看起來破舊,不值什麼高價,“可是聽話并不是免死金牌。”
餘光裡懷表在她的手上晃了晃打開又關上,江霂看不出她的情緒,隻是眼前一暗,江冉站起身來,手朝她伸來,或許是要摸她的頭發——像從前一樣,“好了,讓我出去。”
江霂自然不會給她碰,也并不打算讓位,現在的位置江冉并不占優勢,或許真動起手來,自己并非打不過對方。
在被揪住衣領從座椅上扔下樓梯時,江霂是這樣想的。
她确實沒注意到身後的黑衣人并沒有全都離開到前廂去,留着的那位身材高挑,看不出多健壯,力氣卻大得出奇。
“太粗魯了,阿木。”
江霂以為是在叫自己,而渾身的痛感無不提醒她粗魯的并不是自己。
江冉慵懶的語調在寂靜的車廂和江霂因疼痛而急促的呼吸穿插,她悠悠走着,頗為優雅的步伐下了樓梯,直到整潔的皮靴出現在江霂的視野裡,此刻比起恐懼,更多的是沒來由的厭惡。
“為什麼?”聲音顫抖,低啞得讓江霂以為那不是自己在說話,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支撐起身子,手肘處是大片的蹭傷,而看不見的身上,傷痕不止一處。不知是灼燒的痛感還是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止不住鼻尖發酸,“是江明誠的指令吧?”
“他确實算不上一個好父親,”江冉笑吟吟地看着江霂,彎曲着膝蓋,半跪在對方面前,發絲順從地落在肩膀,耳畔的劉海遮住了她半邊的眸,“但也不用所有壞事都先聯想他。”
那究竟是為什麼?
江霂想不明白。
從記事起,她便知道自己的父母早逝,她從孤兒院裡長大,不懂何為親情。直到六歲那年,孤兒院被一場大火焚盡,至此她唯一的處所也殆盡。
命運可憐她,機緣巧合下,江氏集團董事江明誠收養了她,帶她去窗明幾淨的别墅,讓她和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女孩打招呼。“江冉。”女孩,從此成為了她的姐姐。
江霂最初沒有名字,江明誠手一甩,名字的事兒就交給江冉來,就像家中的小寵,或許更糟糕一些,撿回家的髒犬,不受重視。
“江霂,”江冉的嗓音清冷,喚她名字時總是帶上柔情,她也不知道這是江冉有意為之還是自己太過矯情。
“你為他辯解,就是希望我恨你嗎?”江霂的下颌正被江冉的指尖捏着,力氣不算小,她能感受到指甲的輪廓,每多說一詞,力道便越深,“混蛋!”。
疼痛讓她沒忍住罵出聲來,一小時前的“姐妹情深”早已不複存在。江霂幾乎不敢去認眼前的人是江冉,渾身發散的冷冽,刺得她幾乎繳械。
尾音未落,臉頰被疾風劃過,木質調的香氣從指縫間滲漏,流入鼻腔,伴随的是右臉頰的火辣感。
反手扇巴掌的好處,是力道不大,且姿态足夠優雅,符合姐姐教訓不懂事的妹妹,隻是唇瓣中溢出的喘息,讓氣氛添上幾分暧昧。
“你怎麼看我都好,”江冉笑吟吟地去掐江霂的臉,冰涼的指腹在觸碰瞬間感受到左右兩側明顯的溫度差,她便用全掌覆上對方有些紅腫的臉頰,“不出所料的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
“什麼意思?”江霂這次沒有躲閃,她直直盯着江冉棕紅的瞳眸,透過它,她看到了狼狽的自己。
江冉無視被江霂捏得發皺的衣領,她依舊平靜,而這樣的她幾乎讓江霂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