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he-9。
實驗室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與灰白冷調的精密儀器混雜在一起,适合實驗的燈光不算亮堂,江霂注意到這一英文還是在一堆資料中拆解的檔案紙袋上。
她覺得熟悉,卻一時半會記不清在哪見過。
燈光照在她白色的實驗服上,将她的姓名牌反光,上面不僅寫着她自己和學校的名字,在最上方,是江氏藥業的logo。
這次的實驗項目是圍繞當今世界最常見發生于中老年人中的阿爾茨海默症為研究源泉,江氏藥業與江海大學生物院系聯合,開發名為“Lethe-9”的調節劑,能緩解記憶喪失速度的同時,嘗試返還失去的記憶。
“Lethe-9取自古希臘神話冥河遺忘之泉。”
“李博文教授。”視線裡,江霂的身邊多出一個瘦小的身影。
李博文姗姗來遲,注意到凝視檔案愣神的江霂,他順口解釋了項目名稱的由來,面對江霂的問好也隻是微微颔首,“很高興你的加入,江霂同學。”
卻沒等江霂回應,李博文便招呼研究人員們集合。
雖然口罩下的神情看得并不真切,但微蹙的眉和嚴肅的眼眸讓江霂意識到,李博文接下來要宣布的話題會很凝重。
而事實的确如此,當鋪墊的話說得足夠多後,落得一句“夏皖揚同學于今日早上九點,警方正式通知确認失蹤立案。”
霎時,安靜的實驗室裡議論紛紛,江霂皺起的眉更加絞在一起,大腦快速卻遲鈍地接受這一訊息。
夏皖揚,江霂剛入學時初排的室友,同班同學,隻是後來江霂搬出去住了,加上大學課程多為大班課,魚龍混雜的,她便也隻是知曉這麼一個人物,沒有太深的糾葛。
夏皖揚的專業成績不錯,和江霂一樣,是李博文的得意門生,他的論文課題名額一共兩位,便是她們二人,由此她們也算有些交流,私下裡換過微信,卻除了最開始的打招呼之後便沒有了下文。
不過也是,如果真的有了交集,應該早就被傳喚到警局了。江霂歎息着,隻覺得可惜。畢竟失蹤這樣的事兒發生在同班同學,如今實驗項目研究的同伴身上,任在場每一個人心裡都不會好受。
隻是無論世界上少了多少人,又什麼人在自己的生活裡抹去了蹤迹,時間的腳步都不會為此停息。實驗室喧鬧之後又恢複了寂靜與忙碌,或站或坐的姿态下,有帶着同伴意志的念想,将夏皖揚着手的部分接替,她們義無反顧繼續深入失敗與改進的沼澤。
少年一腔孤勇,望不為惡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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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在實驗室裡幾周又幾周,江霂才基于Nader的再鞏固理論在靶向海馬體CA3區記憶重組功能中有了些許突破。
新的周一,江氏藥業會送來新的培養液樣本和一些實驗活體,初代時他們還隻提供白鼠,如今有了不少進展,送了不少實驗猴。
江霂被吵鬧的猴子擾得不得安甯,剛吃過止痛藥的頭似乎又有發作的趨勢,她停下操作的手,暫時暫停了儀器,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擡腕看了一眼時間,昨天起得晚,到實驗室已經是下午,于是她便一夜未眠,竟堅持到了第二天下午三點。
“回去休息吧,”李博文注意到江霂眼中的血絲,疲憊的面容讓人心疼,“我們不趕時間,你不要這樣拼,身體重要啊。”
江霂應了聲,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旦碰上研究,她便停不下手,将自己桎梏于細胞和字母排列之中,廢寝忘食。
而現在,她确實該飽飽吃一頓飯,回家睡一個好覺。
“給你放兩天假,後天你再來。”李博文的語氣嚴肅,不容拒絕。
江霂幾乎是被轟出實驗室的,她哭笑不得,換下實驗服,脫去口罩,她将包背起,踏出實驗樓的那刻,挂在樹梢的太陽耀得她睜不開眼,腳步輕飄飄的。
她晃了晃腦袋,朝公交車站走去。
前一部車剛走,江霂是親眼看着它起步消失在眼前的,要是換在平日她一定會鉚足了勁趕上的,隻是現在,鉚足十股勁她也邁不開那沉重的腿。
忙的時候總不覺得累,一旦閑下來,精神松懈,困倦便挾着饑餓感湧來。
在江霂靠着站牌迷瞪着眼啃完一大塊肉餅拿着塑料袋尋思哪有垃圾桶時,回家的車緩緩開來了。
江霂覺得自己一定是困傻了,不然怎麼會向司機師傅問出他那裡有沒有垃圾桶的蠢話。
好在師傅不是别人,是許安。在短暫的沉默後,許安接過了江霂僵持在空中的塑料袋,“給我吧,快去坐着。”
江霂開開心心地道謝,又輕飄飄地飄去了後排車廂。
當踏上樓梯眼睑上揚的那刻,睡意頃刻間便被滿目的金發趕走,她呆呆地看着坐在第三排正垂首擺弄手機的女人。
江冉,又是她。
半擡的腳步還未站穩,車子起步的顫動讓她慌了神。
江霂連忙拉住欄杆,一氣呵成,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上。
跟前一次“偶遇”同樣,位置沒有發生改變。連坐在江冉身後的黑衣人都沒有任何變化。
江霂感歎着,将包從身上脫下,她并不覺得江冉出行有保镖相随奇怪,隻是好奇為什麼又一次在公交車上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