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江氏真的就将林叙白當作資助對象一般,而并非生活在一起十幾年的家人。
江明誠不怕林叙白恢複在江家的記憶,也不擔心副作用會對她造成多麼劇烈的代價,因為他知道他的江霂不會反抗,換多少名字都不會。
隻要将過去掩埋,将最深層的記憶抹殺,一個小姑娘又能掀起多大的波瀾?
更何況,兒時最重要的記憶早已被天性消磨,她不會記起來。
故而那封邀請函才能如此剛愎自用地送到林叙白手裡。
在破碎的記憶中,林叙白曾無數次穿過那裂縫去窺視過去的自己。
六歲那年孤兒院的大火,仍在記憶深處燃起熊熊火焰,焚燒着每一塊木闆,刺痛着每一根神經。唯有白玫瑰的清香清晰而深刻,将她包裹,又推着她朝不那麼熱的地方送去。
一高一小的女人,向她伸出的雙手,托舉她幼小的身子和生命的希望……
頭又開始疼了,林叙白撐起身子,在眩暈的視線下,跌跌撞撞地進了卧室,腳下一軟,讓她直直磕在床邊,疼痛,是讓她清醒的方式之一。
手向前伸,再近一些,她勾到了桌上的藥瓶,裡面隻剩一顆止疼片了,她直接倒入口中,順着涼水咽下。
用涼水服藥片不好的一點是有些劃嗓子,林叙白隻覺得自己的喉管發疼,但好在腦袋裡碎裂的感覺消散了,胸口起起伏伏,她緩了好一會。洗漱吃飯,她該去實驗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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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總分還差江海大學最低分數線三十分呢,沒想到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沐潤染安”診所裡,程茉将外賣袋放到江木誠面前,“哝,答應你的DQ。”
“謝謝茉姐姐。”江木誠的眼角微彎,動手拆了外包裝。
“不知道上了大學還會不會被請家長呢,”頭頂,是樓梯處,傳來江冉不帶起伏的音色,“被人欺負都不知道還手的書呆子。”
江木誠的手頓了頓,下意識去看坐在程茉邊上的蘇漫,臉上顯出不好意思的淡紅。
程茉默默地觀察着蘇漫和江木誠的對視,心中無名感到不滿,而偏偏蘇漫沒有察覺,甚至開口為江木誠解釋。
“可是我覺得阿木是一個很勇敢很仗義的男孩呢,”蘇漫朝已經下樓的江冉說道。
“哦?”江冉也隻是淡淡掃了一眼蘇漫,而後背對着他們在店内的操作台上打印上貨清單,“何以見得啊?”
“嗯……”蘇漫想了想事情發生的時間,語調緩緩而溫柔,“就是幾個月前吧,我去給阿木送午飯,因為那天路上太堵了,耽誤了不少時間,等我到教室的時候,阿木班裡已經有幾位同學吃好回來了。”
“那天……”江木誠咽下剛送入口中的冰激淩,涼絲絲的,讓他也平複了心情,他緊接着蘇漫的話叙述起來,“跟我不對付的同學見漫姐還沒有給我送餐,就出言不遜,開她和我的玩笑。我覺得,他怎麼說我都沒有關系,可是他卻平白無故造女孩子的謠。”
“所以,阿木當時就把手中的書扔到對方的臉上,将他壓座位上警告,我記得他還很大聲地說,‘小漫憑借自己的勞動換取錢财,幹幹淨淨,不要再讓我聽到從你惡心的嘴裡說出這些沒有證據的渾話。’”
“哎喲,我們的阿木~這麼霸氣呀~”程茉壓着心裡的不爽還在誇張地贊揚着。
江木誠被弄得不好意思了,用幹淨的勺子挖了一大口冰激淩塞到程茉的嘴裡,“好了好了,冰激淩要化掉了,快吃吧。”
打印機的聲音沒有停過,混在身後三人的談笑間。
江冉全程沒有說話,隻是鼻腔裡傳出的一聲輕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江木誠邊吃着冰激淩邊小心翼翼觀察在前台的江冉。
實際上,那天江木誠已經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蘇漫,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或許是男人的自尊心讓他一躍而起。
在蘇漫聽不到的聲音裡,他咬牙切齒,一句一頓地朝着男同學說着,“我用我的成績和頭腦換來現在的生活,而你?像你這樣的人,就活該在最底層。”
他也不是那麼紳士的人,更沒有蘇漫所言的擁有那樣勇敢和義氣。
這些話可以騙過程茉和當事人蘇漫,卻瞞不過江冉。
如果江木誠說的那些話真的可以震懾到那些人,他也不會頂着紅腫的臉回到江家。
江冉沒有點破,指節快速而有力地敲擊着鍵盤。
她那強自尊心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