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卧室的門，穿過昏暗的走廊，感應燈随腳步一個挨一個亮起又落滅，林叙白晃了晃因持續興奮而有些脹痛的腦袋，朝光亮處走去。

腳尖剛剛踏上客廳的地毯，視線從晦暗轉向溫暖的白，看見靠在綠色皮質沙發邊的程茉。

兩人看到彼此都不驚訝，程茉的西裝搭在沙發扶手上，隻穿了一件深紫色的襯衫，紅發半遮半掩，将敞開領口下的白皙肌膚欲蓋彌彰。

“晚上好，程老闆。”

這次程茉倒沒有主動打招呼，比起平日難得今日看起來穩重了許多，她的妝容沒有白天裡豔，卻也顯得溫柔起來，淡去的唇輕啟，“晚上好，叙白。”

“小漫呢？”出于禮貌，也是順口一問，走到門前穿鞋的林叙白彎着腰，聲音埋在發絲裡，悶悶的。

“……”一語中的，手中把弄的手機在掌心旋轉了幾圈，穩穩歸于原位，程茉擡起眸子，朝林叙白的位置看去，“回家了。”

“車停在門口，司機叫路遙。”江冉的聲音愈來愈近，程茉也從沙發上站起，直到三個人在客廳裡呈現三角形的站位，林叙白打破了空氣的凝滞，“好，那我先走了，謝謝江小姐，再見。”

頗為生疏的道别語句，被門鎖關閉的聲音隔絕在外，徒留房内的兩人面面相觑。

“說好的八點來呢？現在才七點半。”對于總是超準時的程茉，江冉有些無奈，走向客廳連餐廳處的吧台，拿過杯子，叮叮咚咚地将它放上邊櫥櫃，“喝什麼？”

“都行，”程茉朝江冉走來，拖鞋在地闆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直到停在江冉的身邊，她靠着櫥櫃，看着江冉在衆多機器裡選擇了其中之一，将杯口對上位置，滴滴的響聲過後，出口處湧出清白色的水液。

“我這可沒有‘都行’，”水聲停下，江冉又摁了兩下機器的面闆，将它關閉，才拿起杯子遞給程茉，“檸檬水……你一股酒味兒。”

程茉沒有去動手接杯子，倒是樂呵呵地朝江冉湊過去，故意将酒氣呼在她臉上，“我又沒有地方洗漱。”

在吸入鼻腔前，江冉及時将腦袋偏轉，拿着杯子的手腕微側，帶動手肘抵住程茉的靠近，“不去陪你的蘇漫，來找我做什麼？”

“想你了，”程茉故意不為所動，甚至想再往江冉身上蹭，這回對方确實覺得不對勁了，推在身上的手微撤，擡起，在巴掌扇上來的前一秒，程茉朝江冉伸來的手立刻偏轉接過了搖搖欲晃的杯子，“真粗魯，江小姐~~”

江冉的手也及時頓住，那話語被刻意夾得尖銳，用詞也不當，她根本無需多想，便知道對方是在學林叙白道别時所用的稱呼。

“你搞什麼？”頗為無奈地看着程茉仰頭喝下大半的水，在她放下杯子時，臉頰還鼓鼓囊囊地塞着不少水，幾乎是條件反射，江冉伸出手指來想要去戳她的臉頰，卻在觸碰的同時，對方将水咽了下去，“你失戀了？”

“不要面無表情地說這種話啊，”像是被戳中了什麼心事，江冉感覺程茉的紅毛都炸起來了，嘴角浮起笑容，端着自己的茶杯，黑絲綢在經過程茉身側時，飄飄拂過肌膚。

“那是什麼？程老闆看起來很憔悴呢。”江冉将杯子放在茶幾上，脫去拖鞋，縮在沙發一角。

讓程茉不由想起自己小時候去水族館見過的，由工作人員扮成的美人魚，也是以這種姿态躺在水上的石頭上。

不過，程茉不得不承認，江冉的确要好看得多。

江冉妩媚的一面很少表現出來，隻有在特别放松的時刻，她才可能會卸下防備。

程茉坐在沙發的另一側，“阿冉，你愛江霂嗎？”

“你愛蘇漫嗎？”面對程茉的問話，江冉依然靠在沙發扶手上，下颌貼合着黑絲綢的布料，薄薄的質感，直接傳開皮膚的溫度，她回問着，愛與不愛的話題，對她來說，已經是非常陌生了。

而對于程茉來說，又何嘗不是。

她放任自己卷入名為蘇漫的漩渦，在年齡的鴻溝裡，她們卻步步貼近，在蘇漫的身上，程茉看見了自己曾經的影子，那樣朝氣蓬勃，那麼不甘命運，連報考警校的沖動都一樣。

程茉不止一次替蘇漫擔憂，擔憂她若是真的在警校闖出一條道路來時，是不是也會懷疑起曾經自诩的正義。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也不是。

而程茉知道，蘇漫絕不會和自己是同路人。

她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惡人，而事實難改，診所的另一本賬單裡記錄着沒有被登記的藥品使用，和暗湧裡熟悉的人名。

從受傷退伍後，她便沒有再拿過槍了。

沒有好人死在她的手上，而她，卻救活了太多讓好人死的人。

她已經無法選擇，卻在看見蘇漫被強迫着接過江冉投來的橄榄枝時，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人各有命，蘇漫地卷進，也締結了她們注定的對立。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程茉發現自己越來越會關注起蘇漫，她找着各種“蘇漫的出現疑點很多”，“身世可憐卻奇怪”等等借口，去關切她的一切，直到喝酒那晚在診所宿舍内青澀的一吻，她才意識到，關注出了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