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做真的沒問題嗎？”

夏油傑走在京都高專的林間小道上，側頭看向五條悟。

正一步一跳，踩着順着樹蔭間隙投下來的光斑前行的白毛少年頭也不擡地回了句：“沒問題啦，傑難道害怕了？好遜哦。”

夏油傑挑了挑眉，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

這是他們從集合場地偷跑出來的第十三分鐘。

十分鐘前，他們剛剛挂斷來自同學家入硝子的電話，偷偷摸摸又動作飛快地溜進了眼前這條林間小道。

“小時候那幫爛橘子希望我到京都上學，這條路可是我走了很多遍的，絕對會被他們忽略，找不到我們的。”五條悟信誓旦旦地說。

不，不管怎麼說，這都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啊。

夏油傑神色複雜，可對上那雙蒼天之瞳裡不加掩飾的得意洋洋與炫耀，卻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想他們設置這條路的時候絕對沒料到會有人跑來這裡躲着，甚至帶上了他的同學一起。”

夏油傑揶揄地勾起嘴角：“你怎麼不立個牌子，上面高書‘今日休憩’四個大字呢？”

“顯然我立了。”五條悟回敬道，“隻是他們太過愚笨，發現不了我的本意，這可不能怪我。”

“你是指為卧室門前的翻面挂牌嗎？悟，那不叫立牌，那是時刻表。”

“反正沒差，爛橘子都看不懂。”

“因為悟根本沒有好好寫告知語吧？”

五條悟沉默片刻。他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自己站在月露台上扯下燈芯草榻榻米刻畫幾筆x，然後将其挂在門闆上的趾高氣昂的模樣。

“這不重要。”五條悟果斷說道。

“傑，你、我，我們是人類，爛橘子是爛橘子，人類寫的東西爛橘子看不懂才正常。”

五條悟情真意切态度誠懇，言語間透着股真摯。夏油傑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隻覺得悟的反應實在是太過有趣，好像努力裝着嚴肅正經又掩飾不住自己惡劣而頑皮本質的小孩，或是某類看似乖巧無害，卻往往最會惹出麻煩的小動物。

夏油傑的心變得柔軟起來，因此也不準備打破五條悟話語中僞裝的乖巧。

他們不再說話，安靜的樹林聲流淌在他們之間，一切顯得靜谧而美好。這使夏油傑想到，在那場初詣的雪後，喧鬧不再是他們相處唯一覺得舒服自然的方式，他們越來越習慣彼此的氣息。對待無聲的寂靜時，夏油傑想，他也不再感到局促。似乎對他們來說，被彼此的呼吸聲包圍就已經足夠讓人安心。

夏油傑有些想笑，心情不知為何具象成一顆正在膨脹的彩色氣球，越吹越大，越鼓越高，飄飄然就要飛到天上去。

〔他在這一刻是如此開心，并不清楚正有一群人在樹林的左面對他們的關系評頭論足。〕

夏油傑停下腳步，表情微怔。緩慢有序的走路聲也随之消失。這使五條悟也有些好奇，結束了腳踩光斑的動作，轉過身面對夏油傑。

然而，夏油傑的目光卻透過林道看向左側。

那是幾個穿着制服的學生，個子高挑，和大部分咒術師一樣身材修長有力。

“老師說這次得好好赢一回，上學期的結課考試，竟然文化課也比東京的分數低，這次再輸掉，他得找我們麻煩了。”

“還不是因為六眼去了東京那邊？真想不通，明明禦三家可以不用來高專上課的，來就算了，還去的是東京，真是有夠離譜的。”

“誰知道六眼怎麼想的，據說他脾氣壞的很，也幸好這次比賽分兩邊，就算六眼把藏起來的咒靈殺了，其他人被打敗，也算我們赢了。”

“但是說真的，讓我們拖住其他人真的靠譜嗎？那個一年級的夏油不是說也是個準一級？”

“咒靈操術嘛，式神使都一樣，近身之後就弱得很，我們這麼多人，怎麼也能近了他身，沒什麼好怕的。”

“也是，不過六眼性格那麼差，那個人還據說關系不錯，不會是捧着六眼那種人吧？”

“說不定呗，趨炎附勢哪裡不都有。”

“也别那樣說啊，吉田，背後說也太失禮啦，哈哈。”

“哈，你們不也這麼想。”

幾個人議論了幾句，便嘻嘻哈哈地離開此地。

即使在這幾人說話的時候，五條悟也沒有移開目光，眼睛一刻不轉地盯着夏油傑的側臉。

對于京都咒專的人，或者說對于咒術界大多數人的想法，五條悟其實并不意外。這些雜亂惡心的議論，早在他才幾歲的時候，他就已經學會過耳不聞。他身邊的人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這類的影響離開他，不過五條悟對此沒什麼情感波動，他畢竟不在乎那些人。

但夏油傑不一樣。

五條悟想，他當然知道自己對夏油傑的感情有些古怪，所以盡管昨天夏油傑的說法聽起來便有些不靠譜，但他願意接受這種說法，這樣他那無處安放的過分的占有欲便可以不再獨自躁動。

所以，如果夏油傑想對這些人做什麼，他都會去一起做。

就像夏油傑那些所謂的正論行為，五條悟盡管對此不屑一顧，但毫無疑問，他願意按照這種指向去思考、去行動。

因此，他站在這裡，看着夏油傑，等待夏油傑的決定。

短暫的沉默後，夏油傑平靜地搖搖頭，說道：“走吧，悟。”

這一刻，如同有人冥冥中喊了聲cut，五條悟挺直的肩膀又松弛下來，從夏油傑的右邊走到左邊，晃晃悠悠又蹦蹦跳跳地走到前方再繞到身後。

“晚上出去吃壽喜燒嗎？歌姬昨天和硝子提到清水寺那邊有家店味道不錯，傑應該會喜歡吧？”五條悟說。

“壽喜燒啊……聽起來确實很好。”夏油傑想了想，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提議。

現在畢竟不是夏天，盡管喜歡荞麥面，但夏油傑也知道這不是個吃涼面的好時候。相比之下，同樣是日式口味的壽喜燒吃起來暖呼呼的，不失為一個外出覓食的好選擇。

至于下午那場聯誼賽的細節，兩人都沒有去提。顯然，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比賽。至于嘴巴不幹淨的人？到時候狠狠揍一頓，教會他們怎麼說話就好。

夏油傑心情愉悅，甚至開始思考吃完壽喜鍋的娛樂活動：“既然離清水寺不遠，去看看也……”

話還未說話，一陣急促的鈴聲便響起。

夏油傑低頭看眼手機——不是打給他的電話。于是，他看向五條悟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五條悟笑容燦爛，眸光溢彩，不為所動，仿佛聽不見越來越急促的鈴聲。然而，按照五條悟一貫的作風，如果不願意接電話，無論對面是誰，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挂斷，完全不管後續可能的麻煩。能夠讓五條悟有所顧及，意味着這通電話大概率也與别人有關。

——而這個别人的人選，一向隻有夏油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