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随其後的，是夜蛾正道的怒吼。

“給我去打掃後山！！！”

挨了鐵拳制裁的兩名男高專生此時倒是很識時務，拿起教室門後的掃帚就“嗖”地一身蹿出教室。

然而，一月份的高專後山實際上沒什麼好打掃的。或者換句話說，在沒了秋天的蕭蕭落葉後，冬日裡的後山到處就隻剩白茫茫霜雪與枯黑的木枝。

夜蛾正道能說出讓五條悟與夏油傑去打掃後山，自然是被氣暈了腦袋後的決定。因此，他幾乎是剛說出口就意識到了問題。可惜，某兩位“最強問題學生”的反應速度實在太快，轉眼間就沒了蹤影。

匆忙間走出教室的夜蛾正道看着眼前空蕩蕩的走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而後邁着沉重且怒氣滿滿的步伐去往辦公室。

留在教室裡的觀看了全程的幾人忍不住相互對視。

“他們倆是故意惹老師生氣的吧？”庵歌姬坐在椅子上，以一種肯定的語氣問道。

家入硝子點點頭，給出了唯一女同期的肯定：“絕對是故意的，一開始就是。”

“畢竟夜蛾老師沖動的時候可不會考慮太多，是個聰明的決定呢。”冥冥倒是不覺得五條悟與夏油傑兩人的行為有什麼問題。她甚至隐隐有些贊同：“一定要受處罰的話，有輕松的方式為什麼不選呢？”

“但我感覺，那兩個家夥不是很樂意受這個懲罰。”家入硝子遲疑地說。

盤算着能不能把這挨訓的信息賣給五條家的冥冥聽見這話，不禁挑了挑眉，露出饒有興味的古怪笑容：“如果事實真是你說的那樣……嗯，這個消息估計能賣個高價。”

庵歌姬撇了撇嘴：“誰知道那兩個混蛋是怎麼想的，正常人根本理解不了的啦。”

顯然，庵歌姬與冥冥并沒有将這個問題放在心上。然而，家入硝子确信，她的直覺告訴她，那兩位“最強問題兒童”似乎真的對掃後山的懲罰有些不安與排斥。

但是……

為什麼呢？

家入硝子有些遲疑地思考着，可越是想要深思，她越是感到有一股發自内心的勸退直覺，想要讓她果斷放棄去思考這背後的邏輯。

家入硝子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總覺得，會是什麼惡心頭痛的理由。

所以，原因是什麼呢？

……

當然是因為不想在這種古怪的情況下見到觀察敏銳的家夥啊！

心思各異的兩位少年不約而同地在心中大叫道。

難以描述的氛圍彌漫在兩人身邊，粘稠濃郁，沼澤一樣讓人沉陷，難以脫離。

在這樣的氣場中，意識到了古怪五條悟想要做些什麼。可大概是因為直來直去慣了，五條悟想着夏油傑的樣子，躊躇了許久，也沒意識到自己究竟想說什麼。他微微扭頭，并沒有用眼睛看向夏油傑，視線裡卻還是清晰地看着夏油傑的樣子。

從一開始就顯得有些憂郁的夏油傑眼簾低垂，靜靜地看着地面，并沒有想要擡頭的動作。他雙手拿着掃帚在地上擺動，似乎真的準備進行一場沒必要的打掃行動。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六眼的視角下，一切細小的變化都變得格外明顯。微微顫抖的尾指、飄忽不定的瞳孔、忽輕忽重的呼吸、上下滑動的喉結、舔過唇瓣的舌尖……五條悟很難不意識到：夏油傑并不平靜。

——夏油傑同樣在心緒紛亂。

這一想法讓五條悟心下一驚，心髒幾乎漏跳一拍。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頭，直視夏油傑的身影，甚至險些直接跳了上去。

｛愛是尊重。五條悟想到。｝

旁白君忽然響了起來，卻聲音極輕，缥缈得好似蜻蜓立在荷花瓣上。然而，即便是這樣輕微的聲音，也可以讓暗藏心事的家夥不知所措。

夏油傑拿着掃帚的手掌驟然握緊，表情帶上了幾縷茫然。

這動作當然逃不過六眼的注視，于是五條少爺快要撲到人身上的動作也停在了半路。

五條悟眨了眨眼睛，和擡起頭的夏油傑彼此對視着，似乎都愣在了原地。

或許是為了轉移話題，也或是為了讓自己的眼睛不再直勾勾地盯着人，五條悟突然開口試圖聊些别的什麼：“傑的咒靈……增強了啊這次。”

“啊……确實是這樣，沒有錯呢。”夏油傑幹巴巴地回道。盡管他向來是個敏感的家夥，但他此刻卻并沒有意識到五條悟的舉動是在轉移話題。不過，與其說是沒有注意，不如說，夏油傑的潛意識裡也在贊同着轉移注意力的舉動。

畢竟，夏油傑同樣想要緩解這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氛圍。因此，他清了清嗓子，強裝鎮定地說：“這個咒靈和裂口女一樣，都是一級咒靈，也具有僞生得領域。”

五條悟歪了歪腦袋，一對藍眼珠子又圓又亮。他這樣子看得夏油傑心下一軟，倒是将那些奇奇怪怪的尴尬抛在腦後，溫聲解釋道：“應該是因為她生前的怨念來源是咒術師的緣故，雖然傳說影響與恐懼的程度并沒有達到裂口女的等級，但能力與僞生得領域都不算弱。”

“就像悟你之前看到的那樣，紅斑咒靈的能力類似于将自己變成類似水晶的玻璃狀态，形狀并不固定，這方面倒不是很強，但僞生得領域還是蠻有意思的。”夏油傑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笑。

他停頓了幾秒，賣足了關子，惹得五條悟都要不高興地鼓起臉撒嬌了，才緩緩道：“它的生得領域和裂口女的不太一樣，并非詢問限制，倒更接近于場景選擇。”

被咒靈選中的人會被拉進異常堅固的透明玻璃罩裡。同在這個領域裡的其他人則會被碎玻璃組成的子彈牆射擊。一旦被射中，他就會從手指開始逐漸玻璃化。

阻止玻璃化的方法是打碎别的玻璃，以替代玻璃的生成。但隻有打碎最大的罩住同伴的玻璃才能完全阻止玻璃化的進程。

可是，一旦玻璃罩被打破，就會出現不斷緊縮的新的玻璃罩，将罩中人不斷擠壓。而玻璃罩裡的人看着自己的同伴為了自己活下去抛棄自己，同時感受到咒靈傳輸的恨意，可以選擇搖響罩子裡的風鈴，加速同伴的玻璃化。

“這是電車難題類的領域。”夏油傑說。他的心情因為得到了個好用的咒靈而變得不錯，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更明亮了。

然而，五條悟的注意力卻并沒有完全放在了夏油傑的話語上，他的視線仍然不自覺觀察着夏油傑全身的樣子。明顯的、隐晦的，或多、或少，夏油傑展露的、沒展露的……多到難以數清的屬于夏油傑的細節随着六眼灌進了五條悟的大腦。

和沒來高專前不願意聽家裡安排的各類課程不一樣，五條悟此刻倒是沒有厭煩或耍脾氣的意思。他隻是盯着夏油傑的耳朵，難以轉移視線。

或許是東京郊區的冬天太寒冷了些，夏油傑佛似的垂耳變得紅紅，透着凍過之後的蜜桃一樣的光澤。五條悟看着，便覺得夏油傑的耳垂該是涼涼的、甜甜的。

五條悟忽然很想舔舔他的耳垂，想嘗嘗那究竟是什麼味道。……可是，夏油傑之前說的那些話止住了他的動作。五條悟隻是忽然撲到了夏油傑身上，抱着他的腰，撒嬌一樣蹭着夏油傑的頸窩。，嘴上不停念着：“喜歡傑，好喜歡傑。”

不過，這番舉動毫無疑問也算不得普通。至少，夏油傑幾乎是立刻被吓得整個人都呆在原地。甚至，當五條悟甜甜地說：“傑，讓紅斑變戰鬥暴龍獸嘛！”的時候，夏油傑依舊是懵懵地點了頭。

當然，幾乎是點完頭的下一秒，夏油傑就回過了神，意識到五條悟提了個古怪的要求。然而，看着五條悟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看風鈴樣子的咒靈。

夏油傑……

詭異地心動了。

吼——

終于将給高層的報告寫完的夜蛾正道擦了擦墨鏡，喝了口水，邁着輕松釋然的步伐走出教學樓。

擡頭，一隻宛如哥斯拉般巨大的玻璃怪物仰天長嘯。陽光照在玻璃上，流光溢彩，晶瑩剔透，看來美倫美奂——假如這怪物沒有長成戰鬥暴龍獸的樣子，且沒有兩個穿着高專制服的家夥騎在怪物背上高喊“上啊！戰鬥暴龍獸！”的話。

剛剛挨完高層訓斥的夜蛾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