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尴尬的時候,總會做些稀奇古怪的小動作,以期望能夠擺脫古怪的氛圍。
夏油傑眼下便處于這樣一種狀态裡。他眉頭緊鎖、雙腮收緊,手指在柔軟的織布上纏出一條又一條的褶皺。
真的要這樣出去嗎?夏油傑暗暗問自己。他倒不是覺得這種事不該做,隻是有種微妙的古怪的情愫,讓他想到京東的藍色玻璃與溫熱的壽喜燒。
如果門外的人換成硝子、歌姬、冥冥,或是夜蛾老師,自己會想要這副模樣地走出去嗎?
……會。
倒不如說,如果真是那樣,自己恐怕是那個興緻勃勃、故作妩媚的家夥,然後和悟一起對着吓得七葷八素的人咔咔咔地拍照,而後哈哈大笑。
……為什麼一想到推開門見到的家夥是悟,是五條悟,就變得躊躇不前呢?
夕陽的光亮從欄窗處投下,漸漸染紅了夏油傑的身體,從肩膀到耳垂,斜斜地映在紙拉門的木格子上。垂着頭的少年咬咬牙,猛地擡手按上門框。
“……不行,還是想辦法逃走吧。”表情變得嚴肅無比的夏油傑小聲嘀咕,目光不受控地向耷拉椅子上的衣服看去。
但他忘了一件事。
人固然擁有選擇的權力,可被許諾了的小貓是不會總乖乖聽話的。等待的時間,足夠消磨掉看似乖巧的貓咪的耐心。
何況,門外那隻等候他的大貓咪仍野性未消。
“啪!”
紙拉門被甩向一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作響聲。随着老宅木門的求助聲一同響起的,還有少年響亮的嗓音。
“傑!你怎麼磨磨蹭蹭這麼久——該不會是想跑路吧?”
被戳中心思的男同期拉高了聲量,心虛地露出兇巴巴的眼神:“誰要跑路了?我……我才擔心悟臨陣脫逃呢!”
夏油傑的雙眸微擡,驟地對上五條悟晴空一樣的眼睛。在五條家的六眼的挑眉注視下,咒靈操使的臉頰終于被夕陽燒紅。
“哇——”五條悟眨着圓溜溜的貓眼,笑嘻嘻地感歎,“傑居然臉紅了诶,見到我這個樣子,真的有這麼害羞嗎?”
“……還不是因為悟的糟糕主意。”
目光躲閃着掃視了五條悟身上藍白色的蓬蓬短裙女仆裝,懷揣着古怪感情的夏油傑小聲反駁着。
幸運又不幸地,小熊薯片的女仆裝兌獎計劃最終宣告破産。
大概是因為即使這裡是東京,也不是所有兌獎商都預料到會有兩位身高遠超常人的、有着健美身材的男高專生拿着卡片要求兌換一套甜美的女仆裝。
好消息是,兌換的女仆裝尺碼并不屬于那位身高一米九的“天空樹”。
壞消息是,兌換的女仆裝尺碼屬于那位一米八的“小天空樹”先生。
大概商家想着,即使這裡是秋葉原,對女仆裝的追捧超乎尋常,也不會真的有那麼多超乎常人的、十分大隻的家夥吧!
……
結果,世界上原來真的會有這種人啊。被兩位天空樹盯着的導購員忍不住想。她暗自扼腕:老闆,我們還是想少了,居然真的有一米八的二次元宅啊!
無論怎麼說,這算是他們的失誤。笑容甜美的導購員小姐語氣溫柔:“兩位先生,十分抱歉,這個尺寸的女仆裝我們并未事先準備,這邊給您換成活動的特别獎品:小熊薯片風味酒飲品,二位能否接受呢?”
“當然,我們接受這個賠償。”夏油傑立刻答應了導購員小姐的解決方案。他幾乎是松了口氣,擺脫了身穿女仆裝的結局。
但很顯然,這個方案并不被五條大少爺接受:“為什麼沒有尺碼啊?喂,這是你們老闆的決策失誤吧?”
擁有超高職業素養的導購員小姐笑容不改:“這位先生,實在抱歉,在制定獎品時,我們采用的是東京都女仆裝可售賣尺碼範圍。”
一米八的女仆裝并不屬于可售賣範圍呢。
夏油傑從這位導購員小姐不變的笑臉上看出來這句話。
然而,自有一套邏輯的五條少爺絲毫不為之所動,義正言辭地提出異議:“喂,你們這是在歧視大尺碼的家夥吧,和這家夥一樣的人根本沒被你們當做可能有需求的人對待啊。”
五條悟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向電視。夏油傑順着他的指尖看去,熒幕裡是一位身材寬大、肥胖的搞笑女星。夏油傑看着五條悟的眼神頓時變得柔和,伸手揉了揉對方蓬松的白發。
悟果然是個很溫柔的、會想到别人不便的人呢。
被悶悶閉麥的大貓咪癟着嘴蹭蹭頭頂的手掌。
“咳,川島小姐。”夏油傑忍着笑看向因為五條悟的話變了臉色的慌亂的導購員小姐,“别在意,悟說話比較直接,這樣明說你們忽略少數群體的實話果然還是會帶來麻煩,别擔心,悟不會四處說的。”
川島小姐的臉色似乎更差了些,是幾乎要哭出來的笑臉。
“就按您說的辦好了,麻煩将酒飲品送往這個地址。”夏油傑順手拿起圓珠筆,簽下了東京咒術高專的地址。
沒想到,兜兜轉轉,這塊被硝子脅迫着按下的抽獎,最後又完成了它最初的使命,變成了硝子酒櫃裡的新成員。
擺脫了被逼穿女仆裝的夏油傑心情不錯地坐上了回到五條家的豪車。這份愉悅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夜晚洗漱後,枯山水的木竹落下時。
沒有達成心願的小少爺裹着被子,雪團子一樣背對着男同學,手指啪嗒啪嗒按着遊戲鍵。
夏油傑并不為此惱火,隻覺得這顆糯米團子連生氣都顯得太可愛。生氣也這麼可愛的話,無論做什麼都變得超級可愛,豈不是根本無法讓人感受到别的情緒,簡直是完蛋了。
……即使如此也覺得對方超級可愛的自己,果然也完蛋了啊。
這樣想着的夏油傑完全是笑意洋洋地貼在五條悟的肩膀上,歪着頭看向他手中的遊戲。
……
溫柔的笑容僵在原地,下一秒破裂成碎片。夏油傑雙眼死死地盯着五條悟手中的遊戲屏,聲音低沉陰郁:“悟,你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