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鬓秋沒對這句話表現出多麼的意外,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确定門窗關好後再次上床。
閣頌還是坐在那張椅子上,彎着腰,胳膊肘搭在膝蓋上,看樣子有些疲累。
“上來睡吧我又不吃人。”
閣頌怕的又不是這個,臉埋在手掌裡晃了兩晃,道:“我還不困,而且這種陌生的地方也需要人守夜。”
這句話剛說完閣頌就感覺到手臂上一道巨力,拖着他往床上去,徐鬓秋懶洋洋道:“就是守夜也輪不到你來守。上床,我正好在下面活動一會兒。”
徐鬓秋說罷就強硬地把閣頌摁進了被子裡,閣頌一昂頭,他正好煎雞蛋一樣給閣頌翻了個面,手掌一左一右按在被子上,讓裡面的人動不了分毫。
他就這樣罩在閣頌頭頂,黑發從臉頰兩側垂落,輕飄飄掃在閣頌臉上。
閣頌跟他大眼瞪小眼,足足過了好半響徐鬓秋才有了動作,動手幫他把眼鏡取下了。
他翻身從閣頌身上下來,吧嗒一聲輕響眼鏡就被放在床頭櫃了,背影潇灑極了,道:“安心睡吧,這裡有我呢。”
閣頌卻是半點沒感覺到心安。
他打小學三年級就帶上了眼睛,近視八百度加散光兩百度,脫下眼睛就是個半瞎子,看天花闆上懸挂着的燈泡就像個攤開的邊緣帶上柔光特效的大餅,别提多别扭了。
這還不止,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回歸到熟悉的左側卧睡姿,眩暈感從後腦席卷至額頂。
徐鬓秋走動時聲音也是極輕,就這樣,閣頌竟然緊緊閉着眼睛睡着了。
睡着不過三分鐘,他小腿一擺,借力轉回到了左側卧的姿勢,徐鬓秋就站在床邊靜靜凝視着他。
他停下了動作,鏽紅色的眸子微微斂合,僵站了兩分鐘确認閣頌真的睡着了蜷在身側的手指才小幅度地動了下。
徐鬓秋垂頭看了眼,這才過了多久,他就心虛得手心冒汗。
他清了下嗓子,站在原地又觀摩了閣頌兩分鐘,确認萬無一失後輕輕推開了竹窗。
他沒有像閣頌那樣吧窗子支起來,而是手指抵住,側身朝下看去,視線很有目的性,直直看向畜圈那邊。
夜晚,靜谧的村莊,以及毫無緣由,自動打開的養着家畜的房間的燈,拉出去輕輕松松就可以展開一個恐怖故事。
徐鬓秋恐怖故事沒少看,一區卻是頭一次進,盡管手裡有着林莠給出的線索,但尚未确定對方是敵是友,他也不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壓在對方身上。
借着月色,徐鬓秋掏出那張紙條。
說是紙條,更像是一紙血書,上面的血早已幹涸,變成暗紅色,因為一直被貼身放着,上面還帶着溫度。
白底綠格紙,徐鬓秋都不知道多少年沒看見過了,不知道林莠是用什麼寫的字,字體很粗,一個字占了七八個格子。
——第一夜畜圈見。
徐鬓秋收好紙,臨出門的時候也看了閣頌一眼,這人睡覺不老實,踢被子是經常的,趕上壓力大的時候胡亂脫衣服也是有的。
這一點他和徐鬓秋挺像的。
他就本着照顧一下十八歲的自己這個念頭上前給閣頌掖了掖被子,不成想一下就壞事了。
閣頌睡得不踏實,感受到手臂上的觸碰就睜開了眼,轉了下頭,模糊視線中隻能憑感覺認出這是徐鬓秋。
他嘟囔一句:“鬓秋哥……”
鬓秋哥正僵着手腳,聽他一聲輕喃伸手固定住他的腦袋,把閣頌的臉頰肉都擠在一起,說話更是含糊不清。
“我下去上個廁所,你有事下來找我,啊。”
“好,你去吧……”
閣頌抓着被子往上帶了帶,悶聲應他,應完之後房間又恢複了沉寂。
徐鬓秋這下不敢再多耽擱了,也沒一步三回頭了,甩頭便走。
竹樓竹樓,樓梯自然也是用的竹子,上面還鋪着一層動物皮毛,徐鬓秋對這個沒有研究,加上光線昏暗,隻能判斷出這是什麼長毛動物的。
應該是個大型動物,毛不是長了一星半點,長的能跨越兩層台階。
還有些滑,不知道得是腦子多有病才會把這個鋪在樓梯上,簡直是刺客行徑。
這裡的房子并沒有院落,下了樓梯正對的就是一片樹林,稀疏的枝幹并不能遮擋什麼,有個什麼外來危險都能第一時間發現。
樓梯通向畜圈的路是被耐心照料過的,地上在這個今天吃了西瓜随便一吐籽過兩天都能看見幾株小苗的地方,這段路竟然是一顆野草都沒看見。
随着逐漸靠近畜圈光源,徐鬓秋明白了這是為什麼。
哪是什麼人勤快,分明就是這裡的土地是茹肉飲血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徐鬓秋就要以為這是林莠給出的假線索了。
距離畜圈大門還有兩步距離,門闆縫隙露出的微光将地面正在咕咚咕咚冒着血泡的土地映照得一片豔紅。
徐鬓秋去旁邊正常的地方拾了根棍子,抿着嘴巴往畜圈大門戳了兩下。
沒反應。
徐鬓秋靠近一些,腳尖前面是一條明晰的分割線,他的女裝扮相和陰世界裡的死人沒什麼區别,都是一樣踮着腳光着腳的模樣,腳趾上已經因為破裂的血泡濺上了幾星血點。
他耐心即将耗盡,不知是不是門裡的人故意的,轉頭就走的念頭剛剛攀升到心口,門吱呀一聲開了。
林莠穿着一身和白天見到的村民相似的衣服,笑吟吟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