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無痕目光中流露出些許敬佩,“中符者在三月之内,若不與制符人或種符人雙修,一樣會有化魔的可能。化魔之後,便和你剛才看到的那屍首一樣,幾乎是個活死人,除了為人爐鼎,再無用途。”
“……快走啊。”阙無痕回頭,讪笑着,以舊時稱謂朝我催促,“小師弟,你怎麼了?”
阙無痕是個蛇妖,祖上和水雲天有些淵源。他雖行事狠辣,但和梅宵一樣作風還算正派,從不說謊。
“阙護法,你的意思是說,倘若有人中了梅宵的生死魔符,三個月内若不和梅宵雙修,便有可能化魔。”我難以置信地再次向他确認。
阙無痕點頭,但他想了一瞬又補充:“不過,如果種符的另有其人,那麼和種符人雙修也可以化解此厄。好比我拿尊上的生死魔符去種符下毒,那中毒的人若還想保有靈識,也可以來和我雙修。”阙無痕又笑,“找謝逸那個老魔頭也可以,是他傳授了符法給尊上嘛。”
也就是說,自我中毒之日起,三個月内必須和梅宵、謝逸或者玉籬他們三人中的其中一人雙修,否則,我便有化魔的可能。
05
我和阙無痕追到冥室外時,滿地殘屍斷臂,寒霧缭繞,腥臭彌漫。因着謝逸三七未過,四處都還插着黑幢幢的鎮魔旗,以防謝逸魔息帶起異變,招來魔物。妖風拂頂,鎮魔旗獵獵翻飛間隐約能聽得修士的嘶吼與哭聲,陰森可怖,令人後脊發寒。
梅宵已經再度封印了結界,正在收尾拭劍。他面色相較晨起時更為蒼白憔悴,隻因眉目俊朗,瞧上去和他“玉面修羅”的名号更為匹配了。
我正要開口問他是不是受了傷,隻見阙無痕臉色驚變,快步追至他身側,試探般問:
“尊上……?”
梅宵淡淡瞥他一眼,收劍回鞘,漠然道:
“再有兩個時辰,各門各派的宗師長老便到了。有人傳音,會客堂有法器禮單要清點安頓。”
“本座先行一步。”梅宵負手走遠,“阙護法,代本座送貴客下山。”
“梅宵,等等!”我叫住他,“我有話問你。”
山林之間,我的回聲悠悠蕩遠。梅宵如若未聞,步伐依舊。
阙無痕本想再說點什麼,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事,頓時不敢違令,隻是道了句遵命。
“請。”阙無痕語氣恭恭敬敬,但攔我的意思卻很堅定。
我沒有動步子。
阙無痕又道:“宋掌教,請吧。兩個時辰後還會見面。”
我的目光依舊落在梅宵的背影上。
會客堂在桃花榭東,而冥室在桃花榭西。從前不管路程遠近,梅宵都是以瞬移法化煙消散。今日他卻很慵懶,徒步走去。一下,一下,他麂皮玄靴踩在蕭蕭黃葉上,依然是無聲無息。
望着那一道逐漸遠去的缁黑人影,我暗中提起真氣,趁阙無痕不防,飛身追去。
阙無痕反應很快,立刻追上我,橫臂相攔:“貴客如今已不是我水雲天内門弟子,還請速速離山!”
梅宵腳步節奏不變,還是懶散的狀貌。
我平靜駐足,正當阙無痕以為我放棄糾纏時,我冷不丁一掌起手極快,内勁乍然襲往阙無痕胸口。他不敢和我動手,隻能閃身避開,趁這個空檔我才又追上梅宵。我滿腹疑惑正要找他問個明白,眼看我離他近在咫尺,卻在我即将觸碰到他衣角的那一瞬間,他倏然化作一團黑煙。
“等等!”
我情急之下狠狠一抓,卻隻抓住了一縷山風,黑煙很快在我指尖逶迤散盡。
周圍微寒的空氣中仍浮動殘存着隐約的暗香。是檀木冷香,片刻後,這丁點香氣也于風中消弭。
環視四周,梅宵早已沒了蹤影。
“沒用的。”阙無痕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回頭,見阙無痕抱臂,正饒有興味看我,“尊上若不想讓你找到,你便是翻遍桃花榭也找不到他。”
“你該不會和從前那個小師弟一樣,對尊上暗生情愫了吧。”阙無痕暧昧一笑,“沒用的,尊上修的是無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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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山時,不由自主繞路去了一趟會客堂。
會客堂已堆放了不少各宗門送來的法器,賀水雲天新君登位。
修士們擡箱扛擔,往來匆匆,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安置這些寶物。堂内有兩個内門弟子托着三丈長的紅綢禮單,焦急張望着遠處:“尊上怎麼還不來呀?”
無論如何,各派宗門長老兩個時辰後便要在飛鸾澗彙聚一堂。
梅宵總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