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鐵相擊之聲很快淡去,取而代之,是呼号的蕭風,不斷掠過耳畔,刮得人頭痛。
後來我沒有爹也沒有娘了。
隻有裴輕塵。
裴輕塵很久以前說過一句:“長兄如父。你實在難受的話,當我是你父親也可以。”
占人便宜也沒有這樣的。
想到裴輕塵我就會頭痛。事到如今,我和他兩不相欠,水火不容。我走我的路,他登他的仙。
我起身将劍妥帖收入一個檀木劍匣中。
“方公子,你不必擔憂。方宗主舐犢情深,愛子心切。将你送來,是要我為你醫治頑疾。”
我腦中浮現出白日裡方應天蒼老的面容。一瞬恻隐間,我倒真打算嘗試渡方靖一點修為。
“方法與過程并不重要。”我平和地說。
謊話夠真,便成了真。
我為方靖重新斟上溫茶。用手背探了探杯腹,不燙不涼,茶溫巧适。
“此茶有清心之用,你先飲下,晚些我為你渡修為。”我并起兩指,推動茶杯,将杯子往他面前讓了一讓。瓷器摩擦桌面的細微動靜,在靜夜當中格外分明。
青城的茶大多有些苦味。方靖端起茶杯湊到唇下,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一飲而盡。
在他擱下杯子那一刻,我如釋重負,索性也自斟自飲了一杯。
“還請方公子随我入裡間。”
生死魔符發作了幾個時辰,如今已壓不住了。我挑簾走入内室時,昏黃牆壁上映出的并非人影,而是一條巨蛇蛇影。在方靖跟上來時,那蛇影卻轉瞬消失。大略是恐于方靖的上乘靈根。
靈力充沛,如一泓清泉,滌蕩人心,靈脈極為純淨。于我而言方靖的确是個絕佳的爐.鼎。
方靖站在床邊衣衫齊整,身形巋然不動,隻是臉色有些醺酒似的薄紅,目光卻冷。
管他冷不冷,我故技重施,暗中念訣再度将他的臉幻做梅宵模樣。
我忍不住擡指,一點點描摹他的眉眼,肺腑間千言萬語到了嘴邊,恍然想起斯人早已陰陽兩隔,再不得相見。
方靖幽深的雙目中映出我的模樣。
湊近他,我去吻他的唇。
兩唇幾乎貼上那一刹那,方靖蓦地開口。聲音不大,但惡狠狠的語氣恰如一道炸雷,将我驚醒;
“他操.得你爽麼?”他問。
……他?
誰?!
我回過神來,眼前是梅宵陰冷的面容。
瞬間,我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甚至懷疑是生死魔符發作下産生了幻覺。
——從方靖口中說出來的那句話,竟是梅宵的聲音!
方靖陡然清醒,他不知哪來的力氣鉗住我的下颌,将我一路拖至銅鏡前:
“這麼喜歡被他操,你不如就看個清楚他是怎麼操.你的!”
因那大蛇總是在鏡中現行,我今日便用三尺纻麻罩住了銅鏡。
蠻力将我死死摁在鏡前桌上,一時動彈不得,不知為何我法力被牢牢鎖住,全然施展不開。
生死魔符?!
誰、誰在操控……!
“方靖,你瘋了?!”我猛得一掙,卻沒掙開,隻将方靖帶出個趔趄。
方靖一手制着我,另一手淺揮于空,便有勁風掀開遮鏡的纻麻。
在他逼我和他一齊望向銅鏡那瞬間,連他自己也呆住。
銅鏡映照出我和梅宵的面容。
我竟也不曾發現——何時,我眼尾微濕隐有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