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間,湖面凝結如死,霜白如斯,微風拂過時再無半點波瀾,帶起一陣凜然寒意。
許是看我臉色尴尬,他又笑了;
“師弟如今長進了不少。日後,可不要動不動就投湖輕生。”
“你……”
我一時語塞,腦中飛速回憶當初的情形。
原來,并沒有什麼‘豁然開悟’,隻不過是梅宵暗暗給我的激勵。
世上哪有這麼多巧合,哪有這麼多‘天賦異禀’。
盡管裴輕塵有着上乘靈根,他流風回雪的劍法也還要苦練無數日夜;梅宵入山時才十五,人人都道他魔息甚高,無非是他年少時弓馬騎射多年,毅力倍于常人,根基不錯,後來又勤學苦練。
想到這裡,我也釋懷。
畢竟人各有命,強求不來。
我們兩人正談笑間,忽有一清瘦的白衣人禦劍淩空而來。
她落地,站在我們一丈遠處。
清風穿林,她衣袂飛揚間,腦後高束的三千青絲亦搖曳不定,使她别有一股清冷之姿。
她雖是女子,卻身形高挑單薄,眉眼間暗含一股逼人的淩厲氣勢,腰間一杆紫鞭,另佩兩把匕首交錯插在鞘中。
正是玉籬。
玉籬才站定,便飛來一羽鳳尾鵑鳥,輕輕落在她肩頭。
梅宵臉上溫和的笑意漸漸收去。死而複生,久别重逢,他和玉籬卻相顧無聲。
良久之後,梅宵才情緒不明地開口:
“阿籬。”
“師兄,我知道是你。”玉籬站在原地。
她目光遊離在我與梅宵之間——我們此刻正是牽手的姿态。
片刻後她才又出聲:
“師兄此生,還會再回水雲天嗎?”她的語調很平淡,眼中卻微光閃動。
面對這樣的問題,梅宵并未向我想的那般,要做出艱難決定,反而他唇畔牽出微小的笑意,負手踱出兩步,雲淡風輕地說;
“梅宵動情破道,化魔長辭。人死不可複生。世間再無梅子闌。”
梅宵召出他從前那支洞箫,遞給玉籬;
“此箫可号令鳳鳴山的魔鳳。它已被梅宵馴服過,見此箫,如見梅宵。如今它魔性褪去不少,或能為你所用。”
見玉籬皺眉接去了箫,梅宵才明朗一笑:
“日後水雲天上下,還要仰仗玉尊主了。”
幾句話間,玉籬被迫挑起了水雲天這沉重的擔子。
但她好似不關心這些大事,隻是有些小心謹慎地問:
“我還能再喚你一聲師兄嗎?”
梅宵臉上不悲不喜,隻是重複一個事實:
“梅宵已死。”
玉籬是一個聰明人。
她臉上神色幾經變幻,最終隻是朝梅宵重重地一拜:
“方公子。玉籬明白了。”
玉籬擡起頭,最後深深看了梅宵一眼,終是召劍乘風離去。蹁跹身影消失在青雲盡頭。
*
我到底有幾分不明的忐忑。
腳步緩了下來,我牽住他的手于不知不覺中暗暗收緊,緊到都有些發痛。
“你還會再回水雲天麼?”我問。
“昆侖自有玉山瑤池。何戀桃花。”
他答道。
——
初八吉日,青鸾開道,百鳥和鳴,銮車自昆侖虛破雲而出,一路禦風往東南行,華光璀璨,照徹晚霞不夜。昆侖與青城,永結秦晉之好,大賀六日。
方峰主獨子與青城掌教喜結連理。
世人多稱‘贅仙’。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