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顧清斐一口答應。
他答應得太過利落,沈叙白反倒站不穩腳了,為了掩飾自己的怯場,他象征性清了清喉嚨,“我讓你去威尼斯酒店你就去?不擔心我對你做什麼嗎?”
顧清斐卻比他從容很多,“沈影帝不用擔心,除非是你親口讓我動手我才會動,對喜歡的人,還是懂一些尊重比較好。”
“我問得是我對你做什麼,不是問你對我做什麼。”沈叙白強調了一遍。
“我知道,我聽得清,我聽得懂。所以沈影帝不需要擔心。”顧清斐也跟着強調一遍。
再次得到肯定回答,沈叙白佯裝興緻不高,自己耷拉着雙耳看着面前飛速疾逝的光景,難得被人稱呼一次沈影帝,卻從這一稱呼中不知不覺品出了絲絲甜味,是先甜後苦的甜味。像是舔完了外面那層糖衣,才忽而察覺到,原來結局早在開頭就注定好了。
沈叙白沒出息地吸了吸鼻子,這幾年搭上命的打拼裡,因他患得患失沒哭過;失誤生病骨折沒哭過;被人冷意忽視沒哭過,嘗遍殘羹冷炙沒哭過;受遍質疑謾罵沒哭過;挨遍怒目冷視沒哭過,唯獨在這一句帶着尊重和崇仰的話裡哭了,無聲無息,低低沉沉地就這樣落了淚。
沈叙白的一張臉算得上娛樂圈的天降,也算對世界的恩賜,白皙透亮的皮膚時常帶一點紅潤,雙唇薄薄一層卻總是在談話間不自覺中上揚,讓人覺得他很好相處,但實實在在相處下來,沈叙白更像是一架被人操控的美麗木偶,早已在木偶師的掌控下失去了天性。
失神的雙目低垂,沒有憐憫,沒有悲壯,沒有萎靡,隻有一點厭倦世間的哀切。
“其實,我還想麻煩沈影帝一件事。”顧清斐垂了垂眼簾,基因裡自帶的美,讓人覺得在不失風度的前提下又帶着些俊朗,“因為我是表演系的學生,所以需要沈影帝做我的練戲搭子,不知道有沒有幸,能讨要到一個被您青睐的機會?”
沈叙白繃緊的後背又松了下來,他深深揣着一口氣在胸腔内,“你的指導老師是陸教授?”
“不知道這樣說的對不對,是您的母親——陸溫裴陸女士。她上課曾多次提到過您的演技值得學習,所以我大膽揣測了一下。”顧清斐忍不住又問,“陸影後退圈這麼多年,上了年紀還老當益壯去大學給學生們授課,就當真忍心眼睜睜看着您在圈裡的這片渾水髒泥裡摸爬?”
沈叙白沉下心和他閑聊,“有家境可靠是好事,但是不覺得對其他人不公平嗎?我是為了夢想,他們也有不少人是為了夢想,因為自己的先天優勢就站在高位泯滅别人的燭火,不覺得這樣同樣對不起自己嗎?”
“你和他們不一樣。”顧清斐說,“他們不像你,不是為了夢想,他們是為了錢。”
說罷兩人之間的空氣便冷了下來,顧清斐在認真思考他的話,即便是敬仰眼前這人,他也不怎麼認可這句話,沈叙白的優勢不在家境,在他自身,但這句話顧清斐沒辦法告訴沈叙白,不是說不出口,隻是說了也說不到他心裡去,隻好作罷。
劃過耳邊的風聲在鼓膜旁攢動着,沈叙白阖上眼,身上那件休閑衣的邊領被吹得掀起,顧清斐拿着搭在他腿上的衣服為他蓋上,“别吹感冒了,多注意身體。”
“嗯,謝謝你。”沈叙白和他客氣,有些人骨子裡的教養便是對誰都客客氣氣地去迎合,若不是顧清斐同樣珍視他,就憑沈叙白這副好欺負的模樣,早不知被人踐踏過幾回了,但他卻絲毫不在意。
陸溫裴——沈叙白的母親,是香港演藝學院的教授,最輝煌的成就是以情感演繹被廣為人知,甚至被粉絲著稱“陸藝術”,個人在話劇《紅藍蛛》謝幕後得知已有身孕,便遺憾隐退幕後,一心養胎,生下沈叙白之後,由自己的丈夫沈故之一人撫養沈叙白長大,而她始終在追求自己夢想的路上。
謝幕是劇場的頂級浪漫,而陸溫裴是一位将這一浪漫貫穿始終的女士。
太子黨圈内人都知道,沈故之是一位實實在在的老婆奴,樣貌絲毫不輸那些當紅港星,那年還未追到陸溫裴,隻因為自己暗戀對象被合作方要挾陪酒,憑借一句“我夫人不是你們口中的泛泛之輩,更不是能被你們這些渣滓拿來陪酒的小姐!聽明白了就滾!”,算得上俘獲了陸溫裴的心。
兩人結婚後一直沒有着急要孩子,他說,你不能為了孩子和家庭放棄你的夢想和前程,你成為自己之後再考慮要不要成為一位母親。
所以,沈叙白是家裡的獨苗,按理說該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人,卻偏偏要進娛樂圈,陸女士不反對,沈父自然無話可說。
在圈内闖蕩的幾年裡,誰都不知道沈叙白有個身為賭場大老闆的爹,和登位前影後的媽,他做過最低聲下氣的事還是為了給林默緘拉投資,當着家裡阿姨的面給自己老子下跪求情,不過也換來了那兩千億的投資,保住了林氏的宗榮娛樂。
最後還是陸溫裴先心軟了,沈故之就開玩笑說,慈母多敗兒,結果可想而知,他被當着幾位阿姨的面胖揍一頓。
沈叙白現在回想起來隻覺得當時的自己太過天真了,這幾年該受的聲名與褒獎都得到了,說自己累了這話并不假,他的确想要過幾天輕松日子,這孩子來得太突然,他還沒想好跟家裡說這事,但網絡上的事都被自己老子一手捏着,就算沒有林默緘處理,他這個親爹也會出面。
懷裡的手機嘀嘀震了兩下,是林默緘打來的電話,沈叙白看了眼自己給他的備注:林老闆(男朋友),發自内心地嘲諷自己蠢。
倒不着急接通,第一步是改掉備注,像隻小貓刻意報複一樣,改作一個極為官方的稱呼——林總,還把壁紙和聊天背景統統換掉,顧清斐隻默默開着車,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裡,但佯裝不知,倒是調侃:“沈影帝還不接電話嗎?不方便我在場?”
“沒有,很方便。”沈叙白咬緊齒縫,接通電話第一時間是深深吐出口氣,壓低聲音緩和自己的情緒,“林總今天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