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皺巴面包樣式的嘴抿了抿，“不打緊，不打緊，曉慧給我鞋底按了防滑墊，摔不了。穿起來忒舒服了，哈哈哈。”

“是，是。”祁柏年扶着她，老人似是眯着眼，擡手去摸他的臉，“哎喲喂，瞧瞧這孩子長的漂亮的，真招人喜歡。家裡沒人了？”

祁柏年聞言動作一頓，“我……家裡還有個大哥，奶奶還有小妹妹。”

“奧，那敢情好。”老人歎聲向前走，“叫你奶奶和妹妹也過來，你也好一起照顧兩人。”

祁柏年有禮地應了聲，便沒了下文，他知道來這裡是要交錢的，他還沒賺來錢，要是往裡面再倒貼錢，那一家老小就真活不起了。

他随口搪塞，“那就不了，我奶奶喜歡清淨，妹妹也鬧騰認生，來了倒會覺得不自在。”

老人不吱聲，被祁柏年扶着回了房間。

從天台上下來的女人喊了聲，祁柏年探着頭去瞅，女人沖他招手，“是姓祁吧？你來的正正好，廚房要炒菜了，你看着去湊個熱鬧。”

“好。”祁柏年看了眼牆上的指示牌，到了二樓，這一樓也是被改建的，裡面皆是光膀子的大老爺們兒。

大家都大喇喇地穿着拖鞋，祁柏年從人群中鑽了個空子，蹿到裡面去。

一老叔子斜眼一瞥他，“哎喲！小夥子你來了？來來，會不會洗菜？”

“會洗。”祁柏年看了他一眼，老叔子下巴上倒挂着胡茬，房子臉寬腦門還是個煙嗓，嗓音一呼即出，氣勢雄厚底子沉，聽着人胸腔直震。

另一旁的姨姨們管他叫“大廚”“掌勺的”“掌櫃子”“飯嫂”，祁柏年就知道這位老叔子在這廚房裡的地位不可恭維。

老叔子一呵氣，腦門直直逼出三道深紋，左手掌勺，右手兩指一攏開始比槍揮刀，“嘚！好一個反客為主，好吃懶做地後生，看我張工偉執刀仗劍來斬亂麻草根！哇呀呀呀——這青天老兒不識我黃天枭雄，偏叫霜天難曉，火海刀山！暫且歇腳一日，來叫我老英雄刀口仰月，直取他老兒性命來——哇呀呀呀呀——”

他嘴裡用戲調咿呀呀唱着，手中的鍋鏟揮手一換，左手倒右手，當真像一把長刀，在他手中遊刃有餘地刺向敵人咽喉。

锵锵——

祁柏年一震，愣怔的眼神被扯了回來，由衷誇贊，“好厲害！”

張工偉眯眯眼，“厲害吧？要不要拜師？再拜師你就是我張家戲傳真人第六十七号真傳弟子！”

“啊？”祁柏年一皺眉，饒是不解，“不是學做飯嗎？”

“哈哈哈哈——”廚房内哄笑一堂，姨姨們都笑着捂肚子，一人出面道出真言，一邊攜淚，一邊笑哭，“真真是抛媚眼給瞎子看！哎喲，他是想讓你誇他戲唱的好，哪兒是飯炒的厲害啊？！”

祁柏年垂下頭，結結巴巴道，“啊？！我不知道，我……我以為是做飯。”

張工偉昂首挺胸，“沒事兒！老子做飯也是一手絕，等出鍋第一個給你吃！”

後來接着閑聊，祁柏年才知道，張工偉原本在戲攤子裡給人唱黑臉，但時代進步了，聽戲的人越來越少，他們沒了收入，鐵飯碗被砸得稀裡糊塗，一幫人該散的散，該走的走，最後他就在這裡找了個活幹，讨生活之餘還不忘老本，權當是唱給大家樂呵樂呵。

“欸！張叔啊，那個……要我洗的菜呢？”祁柏年嗫嚅道。

張工偉将菜分到餐盒裡，“啥菜啊？”

“就，就我剛進門你說要我洗的菜啊！”

身後的阿姨笑道，“飯嫂跟你鬧着玩的，你第一天來，飯管夠再幹活，别出去了叫人家說我們虧待小孩！”

“啊？”祁柏年道，“我來這裡什麼都不幹……有錢賺？”

“曉慧跟你說了沒？”張工偉問。

祁柏年點頭，“說了，告訴我要幹什麼。”

張工偉一拍大腿，“那不就得了？你就在這裡挑着活幹就成，你這年紀輕輕，我們能幹就幹了，幹不了的自然會叫你，安心吃飯，安心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