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樂了,“小夥兒說話挺好聽。”
易嘉杭用鼻音應了聲,周野月還在外面等着,兩人打照面,一個往樓下運,一個往家裡搬,易嘉杭指着身後,“媽,那是往咱家搬家具的師傅,工錢記得給他結一下。”
“我知道。”周野月掏出手機,喊道,“師傅,就你一個人啊?”
師傅擦過汗,掀起衣擺給自己扇風,“就我一個人,别人都有事在忙,抽不開身,我看你家東西都是中規中矩的,我一個人就成。”
周野月垂頭等手機顯示界面,“那我就把所有工錢給你了。”
“使不得使不得,隻給我一個人的就成。”師傅手上髒,沒敢和周野月伸手推搡,周野月态度強硬:“那怎麼行?現在出來混口飯吃都不容易,誰也别心疼誰,該給你的錢一分都不能少!”
師傅摘下手套調出收款碼,一千塊錢轉過去,周野月折返回去,易嘉杭搬着另一個箱子往樓上走。
兩人來回一直到下午三點,所有東西都運完了,易南喬有睡午覺的習慣,有時候睡得晚就到下午三四點了,易嘉杭抱着她放平在沙發上。
易皎甯跟着姐姐睡在另一頭,徐之明用剪刀剪開那些線,易嘉杭盯着一根一條的木棍似的東西,“媽,這是啥?”
“你們的床,我想着你們也是住一起。所以就買了個雙人床,上下鋪,怎麼樣?”周野月說。
易嘉杭汗顔:“不怎麼樣,這跟在學校都沒區别了,學校睡上下鋪,在家也睡上下鋪。”
周野月:“你在學校跟明明睡上下鋪?”
易嘉杭:“不啊,我們是對床,挨着的。”
周野月想了想:“那沒辦法,我已經買了,退回去很麻煩,反正有四間卧室呢,我和喬喬一間,皎甯也要自己睡一間,你倆睡一間剛好,不願意待在一起就分開睡,你們誰去找皎甯?”
徐之明斜觑一眼易嘉杭,說,“我都可以,不介意睡上下鋪。”
易嘉杭立馬改嘴,“那我也沒意見。”
兩個大男孩用了半個小時,把床拼好,對準牆角推了進去,周野月很滿足,“果然,這種月白色就是好看。”
易嘉杭插嘴:“等摸髒了你就不覺得好看了。”
周野月拍他的後背和後腦勺,“你不會好好洗手嗎?”
“難免會髒啊!”易嘉杭挺委屈。
兩人又鋪了床墊和床褥,一包被子是周野月從家裡寄過來的,曬一曬就能蓋,兩人摟着被子進屋。
晚八點
易嘉杭把書整整齊齊碼在書桌上,另一旁是徐之明的書,他看了眼,偷摸對準那個日記本,後面陡然響起一句疑問,“偷偷摸摸幹嘛呢?”
易嘉杭急遽轉身,讪笑道,“沒幹嘛,什麼都沒幹。徐哥,你……”
徐之明和他靠的很近,另一隻手按在桌沿上,他剛洗完頭,發尾挂着細小的水珠,易嘉杭吞咽幾下口水,“哥,頭發……有點癢。”
“嗯?”徐之明的手臂繞到他身後拿了水杯,“我就拿個杯子,癢到你了?”
“不是,我是說頭發。”易嘉杭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上面亮晶晶一點,被徐之明發絲落下來的水打濕了,衣服邊緣也被浸潤了。
徐之明:“哦,不好意思,沒注意。”
“……徐哥,你打算上哪所大學?”易嘉杭問。
徐之明反捏着玻璃杯的邊緣抿了口水,有些燙,被他放回桌面上,手指往裡推了一寸,“先别問我,你呢?念哪個?”
易嘉杭覺得徐之明今天有點反常,不像平日裡會順着回答他提出的一切有趣的無趣的問題,“不知道呢……我沒你學習好。”
“哦,第一跟第二的差距,沒我學習好?”徐之明彎着手指扣了下他的腦袋,“那我也不知道,再說吧。離高考還有一個多月,着什麼急?”
兩人的書桌上方是一面窗子,周野月說她自己網購的窗簾還沒來,下周才能正式安上窗簾,徐之明和易嘉杭都不着急。
外面夕陽落山,隻露着一個小紅尖,徐之明靠在桌沿上,沒一會兒,易嘉杭的腦袋就砸在他肩上,“徐哥,我高考完才成年,好久。”
徐之明看他悶悶的,手指照他腦門上扣了兩下,形似敲門,“怎麼?嫌太久,等不及?”
“我高考完要去打工呀!給喬喬買耳蝸,手術早點做,她已經十三了,按理說已經上初二了。”易嘉杭的确悶悶不樂,倚着他的肩膀眯上眼睛,“如果高考完才成年,萬一人家不用我怎麼辦?”
徐之明沒動:“你想太多了,其實就算你不去打工,二媽也會掙錢給南喬買耳蝸。”
“那怎麼行?!”易嘉杭倏然擡頭,眼睛睜的極大,“我媽她掙錢養我們三個早就累垮了,你今天沒見,她手腕上隻有骨頭!”
易嘉杭氣息不穩,忽而哽咽,“皎甯都沒見過她幾次,第一次還以為是别人家的親戚,打死都沒喊一聲媽。我媽臨走之前背着我哭得,南喬沒看見,上車跟我告别的時候眼睛還是紅的。我拿着照片讓皎甯認了半年才讓他學會喊媽媽……”
徐之明靜默片刻,撫上他的耳朵捏了捏,偏頭嘴唇不小心碰上他的頭發,頓了頓,“你已經很棒了,易嘉杭。”
這算不上多安慰人的一句話,然而易嘉杭哭了,額頭枕着徐之明的肩膀哭的,無聲無息,要不是徐之明感覺到肩膀那一處的濕潤,他真的會誤以為這人隻是累了。
然後,他想,易嘉杭大概真的累了好多年,在他不在的五年裡,累了。
徐之明擡高肩膀,轉身将易嘉杭按在自己肩膀上,輕輕低語:“易嘉杭,困了就睡覺,你一天沒睡,不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