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街上堆疊在一起的蒸籠内熱氣蒸騰,霧蒙蒙的叫人看不清,氤氲霧氣中有兩道身影重疊在一起。
“這些年你去哪裡了?”
“在你身邊,一直。”
“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
“我從來不騙你。”
易嘉杭壓着深沉的目光,倚着徐之明的肩膀,“我知道。”
“易嘉杭,日記……你看了嗎?”徐之明問。
易嘉杭:“沒有。”
“真的?”
易嘉杭咕哝着說:“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
徐之明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所以,你學會騙人了?”
“我沒有騙你。”易嘉杭看都沒看他一眼,沒好氣說:“當時我想看,你護的比誰都着急,我就封起來了。”
徐之明臉上的神情停頓一下,随後輕輕笑了,“好,謝謝你替我保管。”
“哦。”易嘉杭垂眼,“不謝。”
傍晚的天陰下來,潮氣直往人骨頭縫裡鑽,夏末溫度不見下降,身上還有些黏膩,相互依偎并不是一個很好的打算。
徐之明一直沒動,易嘉杭半個脖子枕酸才直起腰,洩氣看着兩人的腳尖,餘光注意到徐之明鬓角的白發,這人貌似比他老了許多。
易嘉杭愣怔着回神,視線倒映在徐之明眼中,他咕哝着說:“你好像老了。”
徐之明輕輕一笑,溫和地摸了摸他的後腦勺,“人老心不老就行。”
再坐久一點,換季時刻的晝夜溫差大,街邊呼嘯而過的涼風令易嘉杭愈加清醒,槐樹下拂過的槐葉被一片片掃起,攏在一個人的口袋裡。
“我在筒子樓外的槐樹下撿了五年的槐花,每一年都有,每一季都不一樣。”徐之明看着他,“今年的最多。”
他說話聲音一貫不大,低沉柔和像潭水,易嘉杭無端想起了徐之明在告别前一晚的笑,自以為嚴謹沒有漏洞的小把戲卻是對方默許他胡編出的。
易嘉杭喉嚨哽咽,“徐之明,你有沒有想起我?”
徐之明搖頭,“工作忙,還需要專心。我不能分神。”
一片沉默。
大把大把的槐花自杯口掉落進水池,将平靜的水面撥出一圈圈水紋。
“可是我想了你一年又一年。”
徐之明倚在門框上,雙臂抱在一起,“就這麼帶我回家不太好吧?二媽南喬她們呢?”
易嘉杭把落水的牙杯撈出來,放在自己牙杯旁邊,淡淡解釋,“我在附中做語文老師,實習完就轉正了,一年攢了不少錢,讓咱媽帶着皎甯和南喬去旅遊了。”
徐之明:“你自己不去嗎?”
易嘉杭:“我等人。”
徐之明微微蹙眉:“等誰?”
易嘉杭轉身走到門框旁,他已經比徐之明高了,肌肉已經有型,反觀徐之明,比少年時代還要瘦弱,下颌也鋒利不少,整個人看着就有些病弱。
他垂眼搭上徐之明的肩,“你真的不知道嗎?”
徐之明搖頭:“我想你大概有女朋友了。”
易嘉杭撩起眼皮看他,眼睛頂清亮,饒是被淚水滋潤過,看着有些可憐,他湊近了些:“二班的晏昭你知道吧?他和裴野結婚了,兩個男人,在美國。”
徐之明沒有多驚訝,平靜問:“什麼時候的事?”
“半年前,我去參加了。”易嘉杭說。
“嗯。”徐之明應了一聲,“那他們挺幸福的,也挺勇敢。”
易嘉杭一言不發,雙眼釘在徐之明臉上許久。
徐之明收回落在水池的視線,“那些槐花哪裡來的?”
易嘉杭:“附中門前的槐樹下面,原本是要送給你的,五年對它們而言太久,全部都萎蔫了。”
徐之明微微聳肩,“挺可惜的,看來我無福消受。”
易嘉杭倏然直視他,“你真的沒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真的沒有想過嗎?徐哥,五年,我找了你五年。”
易嘉杭被情緒壓得喘不過氣,眼前一陣陣發黑眩暈,胃部絞痛。
他問,“是不是因為我們在一起的五年太美好了,老天爺看不慣,要把你從我身邊帶走五年來懲罰我?”
徐之明有些動搖,“不是那樣的,嘉杭。”
易嘉杭歇了一口氣,緩和過情緒,“你知道嗎?我找了所有能找的人去聯系你,他們都告訴我在哪裡見過你,告訴我去哪能找到你。我去了,但事實上你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為什麼就剛剛好?你在躲我,對不對?”
徐之明說:“沒有在躲你,是工作本來就不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