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白讓祝禾棠拿出手機,報了警,那件棉衣變得髒兮兮的,沈叙白也沒有拿起來再穿回身上的意思。
路旁店主看兩人大冷天還在雪地裡,也是出于好心,喊他們進店吹暖風,沈叙白的體溫這才升上去,隻有祝禾棠将自己蜷成球,縮在火爐旁邊。
店主是個老太太,佝偻着後背,總用慈愛的眼神看着他們,祝禾棠時不時回敬她一眼。
語氣放平緩些,“奶奶,你在看什麼?”
老太太呵呵笑,眼睛盡力睜開又合上,隻讓它曬一秒鐘的太陽,多一點也不行,“看你像我寶貝孫女。”
老人們都喜歡這麼說,我孫子孫女要是你就好了,說自己孩子挺淘,不像這些人聽話懂事,但誰又知道進店蹭火爐的是不是裝乖。
祝禾棠有些不解風情,“我大伯要是也像你這麼眼花就好了。”
沈叙白皺眉回看她,祝禾棠讪讪避着,心裡頗不服氣,“你瞪我幹什麼?”
沈叙白:“你說呢?”
好在老太太隻是淺笑置之,沒有詳細追究道德層面的誰對誰錯。
警察沒一會兒就到了,沒有進一步的逼問情節,隻是簡單做完筆錄就放人。
老人本來就是個流浪漢,無兒無女,過得凄凄慘慘,有不少民衆舉報和投訴,要把他安置在附近的福利院或者療養院,大家集資籌錢就好,當時是老人不樂意,三天兩頭往外跑,最後兜着一袋子垃圾回去,無奈之下就被趕了出去。
回歸放養狀态就一直在小區附近的垃圾桶裡翻翻找找,能找到吃的就吃,沒有就和路上的野狗搶一些地上的吃食。
死亡是必然結果,沒有人會可惜,第二天的太陽照常會升起。
回到家的祝禾棠話更少了,沈叙白挑了件厚毛衣穿上,隻有兩人之後,祝禾棠的一日三餐由沈叙白接手,雖然她經常大着舌頭吐槽沈叙白的廚藝能禍禍死人。
阮清晏剛走那幾天,祝禾棠把自己鎖在屋裡,飯不吃,水不喝,沈叙白和林默緘接連求了好幾天才求來她出門。
林默緘不合時宜地哄笑,“我家妹妹是要光合作用了,連飯都不吃就能長身體。”
祝禾棠剛邁出去地步子又收回去,臉陰了一天,晚上拿着料酒要對瓶吹,林默緘又說“胡鬧”又道歉,就差跪下磕頭。
後來還是沈叙白出面,祝禾棠比較給他面子,至于林默緘,也會湊合看他一眼。
小丫頭看着放下了,其實心裡比誰都要委屈,用那雙清澈的,明亮的眼睛問沈叙白,“你說她是不是嫌我煩了?還是因為我嘴太毒?”
沈叙白汗顔想了片刻,“肯定不是嫌你煩。”
“哦。”小丫頭和打濕的鹌鹑一樣,垂着頭往自己懷裡縮,沈叙白聽出了哭音,“那就是覺得嘴毒,我以後再也不說話了。”
沈叙白實在嘴笨,但林默緘的意思是,“不用管,第二天照樣活蹦亂跳。”
沈叙白想,這兄妹兩人的嘴大概是一脈相承,誰都不服誰,但心裡還是緊緊擰在一起,誰也不會撒手。
林默緘找了個活給她幹,“不是放假在家無聊嗎?那就畫畫吧。”
祝禾棠隻會畫荷花,因為阮清晏隻教會她畫荷花,說這種花見得多,葉子還可以遮風擋雨,還可以拿來裹雞做菜吃,是天大的好東西。
祝禾棠就記得自己嘴上的閘一開,說,“說好的遮風擋雨,一上蒸籠還是破了。沒用。”
阮清晏沒說話,看着她笑笑,下一秒把畫筆扔回水桶裡,生氣了,“你自己畫吧!我不教了。”
祝禾棠拿回畫筆那幾天,便不遺餘力地貢獻她所有熱忱,一張接一張畫毀的荷花足以湊出一片荷塘。
她坐在窗子前,夕陽落在畫紙上,也落在她身上,一縷陽光擦着她的頭頂越過去,将那幾根呆毛的影子釘在畫闆上,真的像釘子,又像指導的畫筆。
于是,她描摹下影子,變成一支指導的畫筆,此後無論陰天雨天都有這支畫筆陪着。
一片荷塘鋪滿整間屋子的地面,祝禾棠躺在其間,沈叙白推門之後發現沒有可以容納自己的地方,倚着門框,“這是幹什麼?”
“祝禾棠。”沈叙白叫了她一聲。
祝禾棠沉默半晌,起身蹭掉臉上的顔料,“對,住荷塘。”
沈叙白沒懂,權當是小孩子的玩笑,喊她來吃飯,祝禾棠和萎蔫的枯草一樣,“叙白哥,以後做飯還是我來吧。”
“我做的很難吃嗎?”沈叙白不死心。
祝禾棠強咽下去一口,“能吃。”
沈叙白:“……”
他默默吃完,最後端着兩人的飯碗去刷,祝禾棠抓了抓頭發,她現在更像一個芒果核,順好毛就是頂漂亮的一個芒果核。
她坐在餐桌旁,拿出自己那本沒寫到結尾的本子,轉着筆開始構思,視線落在窗子旁,忽然想到什麼,簌簌寫下來。
沈叙白從廚房出來,擦淨手,“還在寫?有思路了?”
“嗯。”祝禾棠點點頭,手上的筆沒有停。
沈叙白就坐在她對面靜靜看着,随手拿了本散文詩集在看,察覺到她有些氣餒之後去廚房煮了一鍋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