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不到的事，萬一身邊有人能做到了，她也出過一份力，那就是更好的事。

沈長安針對他們不同的身體狀況和特點，和他們一起分别練不同的功夫。

她知道他們都有同樣的問題，那就是身體素質達不到真正意義上沈家軍的标準。

伏叔右手受過傷不能拿刀，體格魁梧卻笨拙；小滿身材瘦弱力氣小又體力不足；馬哥聽力受損隻能靠看人嘴唇動作和人交流……

她的弱點……可能因為是個姑娘吧，所以，外爺還沒決定好，她是不是該領兵上戰場？能不能當得起沈家軍的繼承人？

沈長安針對不同的人，給他們制定不同的訓練計劃，文叔也幫她，和她一起看着這一個一個的莊稼兵，最終成長為了真正的沈家軍。

直到四年前，程禦史巡邊，告訴他們朝廷主戰派可能争取到了皇帝支持同北夷大戰的機會，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沈長安得知了這個消息，便請求外爺首肯，允她帶着這幾十個兵頭子做斥候，先去摸清敵情。

當時北夷與大夏正處于休戰期，因為主和派常年在朝廷對沈家軍的攻讦，他們已無力持續地同北夷作戰，隻能偶爾應付北夷軍的擾邊，固守關隘。

沈彌還記得，那是一個寒冬，北地大雪冰封，兩邊更是難以長時間對戰。外爺想到，若此時讓他們做斥候，探查敵情，倒也算不上危險，最多是因環境惡劣，任務失敗，但不會輕易遇上北夷兵，正是個讓阿彌鍛煉的好機會。

這樣想着，老将軍同意了阿彌的請求，卻還是不放心，讓文叔和天賜跟着阿彌，一起出關探查敵情。

外爺知道這幾年阿彌在偷偷和這些莊稼兵一起練武，沒想到效果顯著，其中有幾人更是有巧技，比之一般斥候可能更适合與她執行這種任務，便隻點了五十個軍中斥候悄悄随行。

沒想到此一去竟是兩個多月，還好每五天都有斥候來報他們平安，外爺才忍住了領兵出營去找他們的沖動。

外爺沒想到，等阿彌和他們回來之時，竟繪出了北夷邊關三鎮的作戰輿圖。

外爺命人速速送信給程禦史，程禦史借此說服陛下終于同意對北夷大舉進攻，勢要将北夷趕出大夏領土，打得他們百年不敢來犯。

當時沈老将軍率軍出戰，因為有輿圖在手，一口氣連下三城，遠遠地将北夷人攔在關外。

沈長安帶這些莊稼兵做斥候在外近三個月，軍中不難猜測這輿圖便是他們繪制。

那時沈長安和她一起種莊稼的小弟兄都覺得，上戰場的希望離他們不遠了。

大家見到阿彌都會喊她沈小将軍，見到這些莊稼兵也都會恭恭敬敬喊他們軍爺，他們這才也覺得自己真真正正地當了兵。

那時沈長安真的很高興，感覺自己為舅舅報了仇，和自己的弟兄們一起為他們的父母親人也報了仇，甚至構想了他們以後，也能成營。

“不如就叫捕風營，以後我們每個人都會是最厲害的斥候！”

連天賜都笑着說，“這名兒好，哈哈哈哈哈哈，阿彌你最是擅長捕風捉影。”

但她沒有開心多久，朝廷就送來文書說要同北夷和談。外爺的眉頭從看到文書的那一刻起，就難以舒展。

來宣旨的人是東廠督公曹安的徒弟——樓海。

“沈長安要是沒有練兵，沈将軍無後，軍心不穩，朝廷給你個謀反的罪名，讓你拽着整個沈家一起死。

沈家軍代代相傳，曆經兩朝天子，還容得你安然無恙隐退歸家？你想退，你得問問十萬沈家軍讓不讓你退！問問陛下讓不讓你退！

沈長安掌不穩這兵，你和她罪該萬死。

沈長安掌的穩這兵，戰死沙場，沈氏還算得上個滿門忠烈。

沈崇，你可不虧啊！”

她親耳聽見樓海在外爺的耳邊說出這些話。

那時，沈長安才明白，這輿圖是她所繪之事傳出，給沈家帶來的不僅有好處，原來也有壞處。

沈家軍多年固守北地，但終究是沉睡在大夏邊關的一頭雄獅。

如今，武安帝是下定了決心要吃掉沈家軍這塊肥肉。

或者說，是有人将這塊肥肉，特地拿出來烹好燴好，端上桌，要喂進武安帝嘴裡。

外爺當年和寶榮大長公主扶持武安帝上位，此後自請鎮守邊關，無召不得回京。

此舉算是保全自身，退出了上京城——這皇權的中心，可這些年武安帝還是以各種理由分兵，将沈家軍打的四分五裂，甚至…連她的舅舅也沒能保全性命。

沒想到，還是有人緊盯着他們，即使沈家軍裡僅剩了她的外爺，和她這還遠遠未長成的雛鷹。

沈家無後，軍心不穩，引起兵亂，按謀反論處。

若沈家小将掌兵，必須戰死沙場，以報君恩。

這是什麼話？這真的是武安帝的想法？到底是誰？這背後好像有雙無形的大手，推着整個沈家軍往前走，前一步是無底深淵，後一步是粉身碎骨。

沈長安現在的感覺和四年前一模一樣，她不知道該進該退，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已經替她做好了選擇，她隻能按着自己的頭，往前邁上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