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籌交錯間,她斂目彎唇自帶笑意,一副擡眼入塵世閉眼出寰宇的仙人之姿,倒真是騙人的緊。
四書五經,兵法傳記,此人都信手拈來,可見袁公公是真心把他當親傳弟子來好好培養,前途不可限量。
不知為何使此下策,說出這樣無知的話來?
想及此,顧西北眼神漸漸清明,再沒有了絲毫剛剛裝出的醉态。
回到吳公公給安排的住處,朱娘子和不言已經在屋裡等着他,
“朱娘子,打探的情況如何?”
顧西北走進内室,不言跟在他身後替他脫下了外罩的紫狐毛領缂絲祥雲紋大氅,不語跟着他走到榻邊替他輕按着頭上的穴位。
他自己脫下腳上的登雲靴,倚在了小塌上,看向黑暗中朱娘子的方向。
朱娘子趕忙伏身行禮,
“屬下該死,來府時撥雲琴斷了根弦,便自作主張換成了先帝時期風靡的鼓上舞。
這鼓上舞原是楊太妃當年與先帝時随軍為振奮士氣所創,楊太妃是将門貴女,紅綢擊鼓用的皆是内力。
第一次試探,奴家使出全力,還是讓沈公公躲過。
第二次有您的指示,一擊才中。
紅綢柔軟易斷,沈公公卻用其将奴家反制。
如果不是巧合,屬下感受不到沈公公的内力。
若是巧合,沈公公身法确實奇特。”
顧西北拿起案幾上的茶盞泯了一口,“還有呢?”
“其他的奴家倒是問不出什麼,府裡的内侍都隻說是袁公公的徒弟。
後來沈公公又出了事,這内侍宮女們,就更不敢提她的事了。”
“行了,下去吧。”
顧西北合上茶盞,望向一旁站着的不言
“你打探到什麼?”
“回主子,沈公公是六年前來的大長公主府,家裡祖上是隴西沈氏,但屬于旁支,幾代前就已遷出祖籍。沈公公一家與沈氏嫡系已經出了五服,早前的鎮國大将軍便屬于是沈氏嫡系三房。
沈彌父親目前在西甯衛經商,前些年花錢捐了個員外。
沈彌是沈員外原配的孩子,原配夫人去世得早,此後沈公公便時常遭受繼母虐待。沈員外也不管她,時間一長,她便生了病。
沈員外不想花錢給沈公公治病,就丢給了先夫人娘家,可外家竟也不願管她。
沈公公為活命便淨身,自賣自身進了公主府。
那時沈彌約莫十一二歲,袁公公心善,見了此人覺得很有眼緣,便命人治好了病還收為徒弟養在自己的宅子裡。
雖是個内侍,袁公公卻沒教他伺候人的活計,聽說這些年學的是四書五經,君子六藝,還有傳言說袁公公找高人還教授了沈彌武藝,但這個消息難以查實,還得花些時間。
隴西沈氏本就是镖局出身,據說族内也有傳世的武藝,但好像對練功之人,要求苛刻,所以現今幾乎失傳。
總而言之,自從沈彌拜袁公公為師之後,一直被他藏的極好,今夜是大長公主開口,沈公公才第一次出現在人前。”
不言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眼神都有些飄忽,隻能直直的盯着顧西北看。
顧西北卻沒注意,起身倚在案幾前思忖。
不語拿過軟枕墊在他腰間,掏出一個小巧的紫砂手爐,喊過不言去換新的碳來,自己換到另一側慢慢替小國公揉着肩。
顧西北一手支着腦袋,靜靜地理清思緒。
大長公主第一次讓袁見霧帶着他的小徒弟出現,就出了事,此事定然不簡單。
袁公公還未入世時,讀書人均稱他一聲九淺先生,文采驚世,入宮不過幾年就深受前朝厲帝信任,傳言便是他最後親手持弓勒死厲帝,更是将前朝舊人盡埋入宮中密道深處。
這樣的人,因為一時的善心就收下沈彌當自己的弟子,盡心栽培,必是有不可為外人言的緣法。
沈彌和袁見霧都是自己去勢入宮為宦,可見其二人心性。
對自己如此狠心大膽,倒是不懷疑她在今日賞燈宴中能為達到自己的目的,做出這樣的事來。
這袁見霧把這個小徒弟,教的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