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撫上沈彌的手拍了拍,說道“沈公公不必為咱家動怒,人老了,身體總歸是要不好的,不必為此傷懷。”說着又大聲咳了起來。
一旁的内侍端來藥伺候馮栾服下,沈彌正好借此請安退下了。
她回到自己屋内,想着剛剛馮公公對自己的試探。
武安帝将她罰入宮中,偏偏進了馮栾的院内,怕是對曹安借機插手内書堂不滿,想讓自己與馮栾親近。
曹安羽翼已豐,此刻投入他麾下,自己也沒什麼好處。倒不如順了皇帝的意,讓他借自己的手,平衡這内廷。
入夜後,沈彌便悄悄喊來阿寬,讓他将自己房中的碳盆端去了馮栾那裡。
掖庭的夜總是格外靜谧,唯有檀闆聲若有似無。西廂房此刻還亮着光,馮栾斜倚在炕上,隻看着端來的碳盆,不由覺着好笑。
這沈公公白日裡義正詞嚴,卻直到夜半方送來兩盆炭,莫非終究不敢公然開罪曹安?
但皇上讓他用沈彌,他就得大着膽子用。一個剛進宮的小内侍,即使是袁見霧的徒弟,還不是得被他死死握在手裡。
接下來的幾日,沈彌都按時去給馮栾請安。每逢小馮公公來給馮栾喂藥時,馮栾還會讓沈彌在一旁念書,三人相處起來,倒是好一副“父慈子孝”的親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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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曹安不知這些,隻喊來了自己唯一的徒弟——樓海。
“樓海,明日你去看看那個沈公公。”
樓海驚訝:皇上打發去掖庭的一個罪奴有什麼好看的?就這點小事還值得上打發他親自去。
曹安看着樓海一臉茫然,心下不由得升起厭煩。這個徒弟僅有的優點就是聽話,偏偏蠢笨如豬,遠比不上馮栾那個老東西的義子。若樓海能有馮雲雲半數機敏,他何至于東廠掌權數年,卻仍未能接手司禮監?
“那沈彌乃是陛下下旨令其入宮,即便被送入掖庭,也能好吃好喝地和馮栾住在一起。你就沒想想為何?!”
他越說越氣,擡腳踹向跪地的樓海。樓海猝不及防,被踹的一個仰倒,又趕忙爬起身來,伏地跪在曹安腳邊。
“這沈彌膽大又精明,得罪了大長公主還能做到全身而退。皇上下旨讓她入宮,明面兒上說是罪奴,那都是做給外人人看的。
若是有了機會,此人定會為陛下所用。你這一趟去,除了探探她的口風,還要讓她知道——馮栾倒了,咱家也能讓她青雲直上,懂了嗎?”
樓海聽師父交代完畢,急忙擡起腦袋,拽着曹安的褲腳,吞吞吐吐地問道:
“師父…沈彌那厮可是和馮栾住在一個院裡!這許多日下來,再加上馮雲雲進進出出,她怕是早就成了馮黨之流!我…我這再去,還能有用嗎?”
曹安飛速撚着手裡的佛珠,實在沒忍住,一擡手又給了樓海一巴掌。
“說你蠢你還真是蠢!馮栾他如今都被關在那院裡,哪都去不得,能給沈彌什麼實際的好處?
内書堂選拔之權已在咱家手裡,隻要我向皇上舉薦,選沈彌入堂。皇上本就缺一個啟用她的機會,怎會不允?
咱家執掌東廠多年,但凡沈彌在這宮裡一日,她就得求着爺給條活路!
你給爺記好喽,隻要你手裡邊兒有權勢,能許人夠重的利,那就從來沒什麼先來後到!”
樓海被打的有些眼冒金星,此刻隻能捂着半邊臉點頭稱是。曹安嫌棄地看他一眼,還是又多囑咐了一句:
“這事兒你得給我辦好喽!剛剛咱家說的話仔細想想,知道怎麼和沈小公公說了嗎?”
剛剛的一巴掌還沒緩過來,樓海哪兒還敢再說不是。他當即指天發誓,保證能将此事辦妥,曹安這才讓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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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樓海就帶着六個手捧金銀綢緞、器物擺件的小内侍,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掖庭沈彌和馮栾所在的小院。
剛到院前,阿于就給他們開了大門,一臉陪笑地引到了沈彌的直房前,作勢就要推門進去。
眼見面上笑意還未收,樓海卻掄圓了胳膊,一巴掌扇向阿于,打得他一個趔趄。
“狗奴才還不上前禀報,沈公公的房也是你能直接進的?”
阿于吓傻了,捂着臉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叩響了門上的鐵環。
“沈公公,樓公公來看您了。”
沈彌早已經把屋外發生的一切聽的一清二楚,不等來人再喚,就高聲應道:“快請!”
阿于此刻再不敢大意,麻利地打開兩扇門,才請樓海一行人擠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