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拙和顧西北沒想到張苭會邀請沈彌與她合奏，更沒想到沈彌雖不善音律卻還是答應下來願以刀舞助興。

上京貴胄宴席間多有貴女獻藝以展現才華，求個才女之名，也有不少才子作詩吟詞望得貴人賞識以求平步青雲，但宴上伴舞的男子卻多是戲子伶人，即使以武入舞在高位看來也是博眼球賣弄的拙劣小計。

雖說沈彌是奴才宦官出身，但也是賢宦袁公公唯一的徒弟，如今更是在東廠身居高位，竟然還是願在宴席中以舞助興，這是常年居于高位的幾人沒有預想到的。

沈彌卻并不在意這些，在她看來高位者與下位者的不同僅在于眼界，在于心性，站得越高，隻為看的越遠，若是反被身份地位所限，規行矩步，踽踽獨行，隻會越走越偏，卻再難越攀越高。

何況這種友人小宴，她即不為滿堂喝彩也不為貴人青眼，倒不如随心随性，應下這小娘子的和樂之邀又如何。

随着阿寬提着小鑼，“嗙！”的一聲敲響，張苭也指覆琴弦，挑開破空的第一聲铮響。

張小娘子不愧是京中才女，指尖翻飛，弦聲陣陣，看着嬌嬌小小的，指下卻有勁，撥弦挑音一看就是下了多年苦工，一段琴音就聽的沈彌心中好一陣暢快。

她摁動機關抽出刺龍陰陽刀，雙刀彈出落入兩手，腳尖點地，躍起翻身，刀刃刀背向錯間發出有節奏的铿锵嗡鳴，似與琴曲唱合。

張苭也因這有節奏的刀戈之聲提起了興趣，本是有意奚落與她，沒想到這人倒是有幾分真本事。

她偷偷擡頭看向眼前舞刀正舞得興起的少年，此刻沈彌持刀挺身，壓腿後翻，正好也看見了悄悄擡眼看她的張苭。

沈彌覺得這小娘子能把這破陣曲彈的有模有樣，确實難得，不由裂開嘴角沖她一笑。

錦袍翻飛，燈影交錯，少年遊刃有餘地舞動長刀，忽如大漠飛鷹，忽如廊下飛燕，随着身型舞動，前襟微亂，幾粒汗珠随着她的脖頸往下卻不顯狼狽，反而是好一番揮斥方裘意氣風發的不羁少年人模樣。

張苭在上京城中很少見到這樣的少年，多是金尊玉貴的世家公子，溫潤如玉的俊秀才子，貴族酒宴、詩會遊園，吟詩作畫者衆，投壺簪花者衆，卻少見像沈彌這樣灑脫自由生機勃勃的男子。

她偷偷瞥着沈彌，手下琴音就亂了，越亂越慌，越慌越亂，羞的臉發紅手發燙，正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那邊沈彌手中的雙刀又發出了有節奏的锵啷作響。張苭這才靜下心來，将終曲彈完。

沈彌此刻也收起雙刀，接來阿寬遞來的白帕擦了擦額上的汗。

“沈大人，能否讓我看看你這把子母刀？”

沈彌一愣，沒想到張知白這樣内斂溫雅的人會對她直白地提出這樣的請求，兩人今日是第一次見，雖然是小太子的吩咐，二人也聊的投機，但畢竟不算相熟。

習武之人，刀不離身，張拙也是在步虛山自小習武不會不知這個道理，提出這種請求本就有些強人所難，何況他言談中并不像是冒昧沖動的無理之人，此番舉動更讓人覺得不太合理。

見沈彌微愣沒有言語，一旁的顧西北也是盯着沈彌，面色不大好看的樣子，張拙拱手施禮。

“沈大人恕在下冒昧，世人皆知步虛山之人除了習武尤擅奇巧機關。

沈大人這刀機關精巧卻似渾然天成，就算在步虛山也難見到這樣的設計，但這是沈大人随身佩刀，想必更是珍之重之。

是在下一時着相了，還望沈大人莫怪。”

沈彌聽到此處，心下微微一震，這把陰陽子母刀的機關是她和文叔一同設計的，而她的機關奇巧，天文術衍也都是文叔從小教的。

這神秘的步虛山傳承百代，張拙作為山長接班人的首徒卻對她的刀這樣好奇，甚至沒考慮是否和規和矩就一心想看看刀上的機關，此事怕是和文叔有些關系。

不管這刀是不是外爺親手為她所制，她隻知道今天是萬萬不能随便給這張拙看了去。

“啊？哈哈哈哈哈，知白兄客氣了，這刀是我師父為我所制。

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當年作九淺先生時，最愛結交江湖好友，學子隐士。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哪個高人留下的圖紙，讓師父得了去，便替我做了這柄好刀。”

說到這裡沈彌一手把腰側的刀不動聲色地轉到了背後，一手搭上張拙的右肩。

“知白兄，你們步虛山百代傳承，天下奇巧莫不是以步虛山為尊，不若下回我們找個時間細細探讨，我正好也回去問問我師傅是否留有圖紙。

這刀是我師傅所贈，不能拆開來看總是不能研究透徹。

按我說來，格物緻知，推本溯源方可真正悟大道，脫紅塵。

張兄，你看我說的，是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