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當初能想到那樣的法子進宮,隻讓人覺得她是個狠得下心吃的了苦的穩重性子,連袁見霧都對她評價極高,說她胸有溝壑可成大事,卻又至純至孝,可托重任,沒想到這樣的她在顧西北面前,卻還有些孩子心氣。
“阿彌,你來找本宮是有事想問吧。”
沈彌回過神來,擦了擦嘴角的紅薯渣,假作一臉茫然地看着大長公主。
“我來見您,是因為您有事想同奴才說才是啊。”
“哈哈哈哈哈,你這話也對,本宮确有一事要托付給你。
阿彌,你随我來。”
言罷,大長公主起身,帶着沈彌穿過稀稀拉拉的菜園,走向了他們剛剛上香的小殿。小殿裡有人正跪在蒲團上上香,看起來身形有些熟悉。
看到他們二人走來,這人起身掀開蒲團,躬身垂目立在一旁,默默等候吩咐。
“阿吳,打開吧。”
寶榮大長公主擡手示意,吳公公便走到一旁轉動燭台,隻聽咯噔一聲,方才蒲團下的石闆掀開,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入口。
吳公公拿起一旁沾了火油的火把點燃,先行往下走了幾步,又回身扶着寶榮大長公主緩緩往下走。沈彌跟在二人身後,等他們都下到地底之後拉動機關,關上了那層石闆。
大長公主看了一眼她,卻沒再多問,隻是回身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帶着往更深處走。
“這個地牢是我建的,自從我查到這個人,他就被我關在這裡,現在算算差不多也有十三年了。”
沈彌這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甬道盡頭,道道鐵欄立在那裡把窄窄的甬道隔成一座小小的牢房,更可怕的是這座牢房連門都沒有,更像是将人放進去以後才在外面修建了一道永遠不會打開的鐵牆。
沈彌借着火光向裡面看去,一個不成人形的男人被鐵鍊釘住肩胛骨鎖在牆上,手腳都呈異常的扭曲狀。
“這個人對阿逐來說很重要,以後我就把他交給你,在你覺得合适的時候,你再把他交給他。
阿彌,好不好?”
沈彌此刻處于前所未有的震驚之中,她以為今天過來見大長公主隻是要同她講外爺棺椁進京一事,再就是關于為何告知了顧西北她與沈老将軍有聯系這事,卻萬萬沒想到大長公主會把眼前這樣重要的一個人交給她。
這人被大長公主囚禁十三年,卻沒有殺他,可見這個人對于她或者顧西北的重要性,她與大長公主相交不深,即使她是沈老将軍器重之人又怎會把這樣一個重要的把柄放在她的手中,她不敢深想。
“此人叫付螈,是武安帝最早也最忠心的一條狗,當年我命他傳信給我的驸馬,他半路被前朝叛軍所擄,為求保命交出了我給驸馬的信件。
他後來被放出卻不敢回來複命,藏在馬匪之中做了打家劫舍的勾當。
這幫馬匪最後被當年的武安帝收安,做了他手底下的私兵。
就是他帶着人在當年登基大典的宮宴後謀劃了刺殺顧氏母子之事,最終導緻宋蘊受傷,病體孱弱,不治而亡。
他家裡十幾口人的性命都在我的手上,他還是為求自保做出這樣的惡事,你說,他該不該死?”
沈彌感覺腦子嗡嗡作響,原來顧西北母子當年遭遇前朝餘孽刺殺的背後居然是武安帝的手筆。
顧西北當時年歲尚幼,其父顧懷早已在先帝時期一場前朝餘孽引發的動亂中戰死,家中孤兒寡母再無任何支持,武安帝要這二人死怕不是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為何卻出此下策?
這背後的隐秘仿佛都攢在那隻無形的大手裡。
這隻大手把入局的每一個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此時正狠狠地掐住沈彌的咽喉,讓她如何奮力掙紮,也喘不出胸腔中那口濁氣。
“沈彌,他該死,但他不能死,我把他交給你,以後你就把住了阿逐的命門。
當年參與刺殺一事的人全被武安帝處理幹淨,隻有他被我設計死在一間意外起火的破廟裡,沒人知道他還活着,也再沒人知道這間地牢。
我死之後,阿吳會在這裡守着他,也等着你,等你能用到此人的那一天。
這個人換我将你和沈崇表面上的那層關系,告訴阿逐。你說,值得不值得?”
居然,居然是這樣?如果這樣關鍵的命門握在沈彌手裡,對她而言自然是張保命的底牌,可是為何,大長公主為何會如此信任她,将這些事講與她聽?
她說自己會死,說她和沈崇表面一層的關系,大長公主到底知道什麼,又是如何得知?即使再不願問出口,此刻的沈彌也沒有任何選擇。
“大長公主,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是誰?眼前這個女扮男裝卻讓人看不出分毫,被她親口下令打得皮開肉綻的少年,她終于站在她面前,親口問出了這句話。
她知道嗎?寶榮大長公主從那封信開始的懷疑,到看到她時眼底掩下的震驚,但直到這句話從沈彌的嘴裡問出口,她才真正肯定了心中的答案。
她是沈長安,她是沈家阿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