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老爹身邊的美豔婦人看起來也就二十歲上下,此刻見沈彌給虎兒喂着荔枝,急得差點就要站起身來。還是一旁的邢老爹,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口,她緊攥帕子的手才緩緩松開。
這婦人便是虎兒的娘親,是邢老爹前些年新擡進府的貴妾。剛進府,她就一舉得男,給耳順之年的邢老爹生了個大胖小子。
按理說,對于邢府這樣的人家,她生了兒子那便是從此有了保障,金銀珠玉,那是樣樣不缺。
可壞也壞在這老來得子,邢大郎如今二十好幾,早已掌管了家中大部分的産業。她進門時主母就大鬧了一場,等到邢老爹歸西,他們母子倆還有好日子過嗎?
她每日小心謹慎,夾着尾巴過日子,卻沒想着等到了沈彌派人找上門的這一天。
來人将她約在一家茶樓,鐵塔似的壯漢差點給她吓出個好歹,但對方說有辦法能讓虎兒也分得家業,她忍住心底的恐懼,才坐下與之商談。
原來是讓她勸邢老爹去上京告禦狀,這怎麼能成?她怎麼敢?
以民告官,稍有不慎,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
可對方卻給出了她最想要的東西——邢婉兒陪嫁的那三成家産。
“我本是輔國公府上門客,陛下那裡早就有清算淩山的打算。
你這邊成與不成,淩山都難逃一死。
我隻是個傳話的人,應是不應,你早做打算。”
她終究還是應下了,不怪她被銀錢迷了眼,隻是那擔驚受怕的日子,她過夠了。
回府後,她将淩山殺妻一事添油加醋地同邢老爹講了,邢老爹淚流滿面,卻依舊不願惹上麻煩。她跪在地上哭,講着嫡女之死尚且如此,今後又有誰能護得住她和虎兒。
虎兒啊!虎兒!
邢老爹看着還不懂事的虎兒,歎出了一口氣。如今他還是一家之主,可等他駕鶴西去,虎兒又會落到何種境地?
他扶起愛妾,推說要再想想,還未等想出個眉目,東廠的大人卻來到了彭城。
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沈公公,在邢府也對他好言好語,低眉笑談間,卻把他推入了一場鋪天蓋地的詭谲風波裡。
“邢源,咱家知道邢家最不缺的就是銀錢,可如今落在你手裡的産業還剩多少?
你不為邢婉兒鳴冤叫屈,難道也不為虎兒考慮前程?
咱家見着虎兒那孩子就喜歡,實在是不忍心見他淪落街頭。
若真有那麼一天,您放心,我定會将他收到身邊,好生照料。”
若有那麼一天,若真有那麼一天,難道真要讓他的幼子淪落街頭,去做太監?
邢老爹怕了,他這時才真的怕了,如珠如寶疼愛着長大的虎兒怎能去吃那樣的苦?
想到虎兒和嬌妾,邢老爹嘴裡的哭嚎聲更真更痛,隻叫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沈彌懷裡的虎兒卻懵懵懂懂,一臉不解地看向自己的爹娘。
“你在想他們為什麼哭嗎?”
虎兒點了點頭,把項圈上挂着的長命鎖塞進了嘴裡。口水滴在沈彌的衣擺之上,她卻沒腦,隻是趕緊把那鎖鍊摳出來,又往虎兒嘴裡塞了兩塊龍眼肉進去。
“你爹娘這是替你掙前程!讓你這輩子錦衣玉食,富貴如意!”
正說着,那邊馮雲雲才總算找到了沈彌。他緊趕慢趕,跑了趟東廠又去了趟東宮,誰能想到沈彌在這抱着娃兒,瞧着好戲。
“我的沈大人啊!您怎麼在這兒呢?
咱家都找您半天了!”
沈彌不慌不忙,将虎兒抱到椅子上坐好,又抓緊機會吃了口涼茶,這才站起身來。
“這不是小馮公公嘛!難得出宮,怎麼想起找我叙舊了?”
“哎喲,我的小祖宗!哪是我找你?是陛下要見你。
可别再吃喝了!這就跟我走吧!”
離馮雲雲出宮已過了一個多時辰,再不能這樣耽擱下去,他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抓住沈彌的手腕就要拉着她走。
“出了何事?這麼着急?
要不我帶着您騎馬去?”
馮雲雲想了想覺得還真行,禦賜的照夜白怎麼也比馬車腳程快。
等到他被揪着領子扯到馬鞍上的時候,馮雲雲才覺得自己想錯了,沈彌這人做事向來不着邊際,他怎麼就能相信她,會老老實實騎馬進宮去?
駿馬風馳電掣間就已接近宮門,沈彌解下腰間的東廠令牌舉在手中,大喝一聲:
“我乃東廠掌刑千戶沈彌!
陛下急诏!速開宮門!”
随着一扇接一扇的宮門打開,沈彌終于在禁門前勒馬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