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木春是樂坊,所做生意卻不隻是樂曲。
來聽曲兒的多是富貴人家,在這明州城内,更多了些權勢貴胄,有權有勢又有錢有閑的人,少不得尋些樂子。
是以,除了聽歌賞樂,還有些極盡風雅奢靡的項目,吟詩作對、投壺射箭、陪茶品酒,若有意者,還可包下房間春宵一度。大家對此都是心照不宣。
萬木春在裝潢布置上,很有些明州城的奢靡之氣。帳暖鵝梨香,一進入就會讓人心猿意馬起來。
而這間卻是不同,看起來更像是尋常休息的客棧,依舊風格華貴,卻沒有什麼離譜的東西。
這讓風正閑稍稍有點遺憾。雖然嘴上調侃,但他心裡清楚,恐怕這人隻是面上做了個纨绔子弟,内裡還和小時候一樣。
謝承南率先坐在軟榻上,曲支起一條腿。榻案上擺着一套青瓷茶具,他斟出兩杯茶,一杯推置對面,自己則拈起另一杯呷了一口。
“這的茶不錯,你嘗嘗。”
風正閑狐疑地坐在他對面,盯着那盞溫茶,倏忽間笑了,“你有事求我。”
謝承南不置可否:“算不上求,隻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風正閑痛快地仰頭喝了,杯底磕在案幾上沉悶一響:“說罷,本少爺洗耳恭聽。”
謝承南斟酌着字句,似是不确定道:“有沒有一種蠱蟲,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情?”
南疆多蠱毒,天下無人不知曉,隻是嶺南界便在南疆與安國交界之地,是以嶺南界之人大多也對蠱蟲稍有了解。
隻是可巧,面前這位嶺南人對于蠱毒卻是一竅不通。
風正閑覺得好笑,“你在問我啊?我又不會蠱!”
“那藥呢?”謝承南追問。
“藥……據我所知沒有。性情這種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基礎配置,除非是後天遭遇了什麼重大變故,否則很難改變。就算真有你說的藥,蠱,毒,很快就會原形畢露,堅持不了多久的。怎麼,難道是你那新婚的夫人性情不合你胃口,想給她改改?”
謝承南睨他一眼:“你這不正經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诶呦,果然成親以後不一樣了。我沒聽錯吧,你個常來這種地方的侯府小公子居然讓我正經。”
謝承南不知在想些什麼,難得沒有繼續出聲嗆他。
眼見着氣氛有些冷場,風正閑又扯開話頭:“你信上不是說要活蜘蛛嗎,我給你帶了,還附贈了五毒堂的蛇鼠毒蟲。不過你要這玩意兒幹什麼用?難不成真要制蠱?”
“對啊。”謝承南答得輕巧,仿佛隻是應下了今日已經吃過早飯。
“不是吧小南子,我以為你隻是說說而已的。”風正閑低下聲音,“你終于受不了有婦之夫的管束,決定把她制成傀儡,好聽你的話,是不是?”
謝承南将杯子倒扣過來,然後再翻正,如此來回幾次,道:“偶然間翻到一個蠱方,閑來無事就想試試。”
風正閑這下說不出話了。
明州城禁蠱,哪有剛好讓他翻到蠱方的機會。
過了良久,他才輕聲問道:“承南,你還在調查當年的事嗎?”明明是個問句,卻被他用極輕穩的口氣說出來,仿佛生怕驚動什麼。
謝承南沒有回答。
于是他知道,這些年,他的好友不曾放棄過。
風正閑想要勸他放下,卻又不知該不該勸,該如何勸。“當年的事……”
謝承南打斷他,“當年的事實在蹊跷,堂堂永安侯非召離都出現在南疆邊境上,又與南疆子民共禦大安。如此這般卻被當今聖上按下不表,隻任憑民間肆意傳言。他為何離都?真相究竟如何?這其中有無其他勢力推波助瀾?那位又扮演着怎樣的角色……無論這水有多深,我必須知道。”
風正閑默默歎了口氣,他這個好朋友,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懶散,但其實骨子最是執拗,哪怕進一步是深淵萬丈,都絕不回頭。
“你要查,我一定幫你,有什麼需要的傳書給我,除了傳國玉玺,再金貴的都能給你弄來。”
謝承南面上的肅穆轉瞬即逝,舉起茶杯和他輕碰一下,笑道:“謝了。”
風正閑看着兩人的茶杯,頗為不滿:“話說,你不是懼内到這個地步吧,來花樓不點姑娘也就算了,連酒都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