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一帶着雪芽去看段文謹,剛到仁濟堂就被人攔了。
正是午後昏沉,以往這個時候,若是沒有急病,但凡生個小病小災,人們是不願意此時頂着烈陽去看的。但不知是否是前一日所發生之事的緣故,悶熱之時,人卻比往日多了不少。
堂内當值的隻一位賬房和一名雜役,竟有些忙不過來。見林一不是來問診的,便多有怠慢。
林一好說歹說地解釋半晌,雜役這才不情不願地将人帶進去。
仁濟堂的二樓是主家的休憩室和重病患者臨時修養的地方,一般是不放人上去的。
段文謹便是在最靠裡面的那間養傷。
将人帶到了門口,敲門通報後,雜役又匆匆忙忙地下樓去招呼其他病客。
段文謹傷在肩背上,原本是趴在床上的,聽說仇清也來探望,忙披上衣服,坐立而起,動作間扯動了傷口,不禁抽痛得扯開了嘴角。
林一推門而入,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
“你别動!”林一快走幾步,來到床前又有些手足無措,她一個女子如此冒失地就進來了,屬實不合适,不禁暗惱:當時就該扯着謝承南過來,管他願不願意呢,閑得聽什麼曲兒,要是有他在旁邊作陪,自己也不必如此尴尬了。
“是我不對,沒有提前打招呼就過來,你才剛傷了,不必起來的。”
段文謹搖搖頭,“見客人,哪有躺着的道理。”
他不肯當着外人的面毫無形象地趴着,傷在背上,又無法靠坐在床頭,于是隻得坐在床邊。卻有幾尺打在兩股上,段文謹為了避開傷處,姿勢說不出的怪異。
他羞赧地笑了下:“讓仇小姐見笑了。”
夏季衣着單薄,透過那層薄薄的白色衣料,依稀可見肩背上青紫傷痕縱橫交錯,甚至有幾道滲出血來。
林一抽吸一口氣,“怎麼打成這樣?竟然忍心下這樣重的手。”
“你怎麼知道是讓人打的?聽這話,你連是誰動手都知曉。難不成,還在仁濟堂裡安插了眼線?”段文謹苦笑着打趣道。
讓那傷處一駭,林一倒是忘了自己本是不該知曉的,不成想暴露得這樣快,可她卻無法解釋,總不能直白地說:是自己疑心他和劉府的案子有關,于是一直派人盯着他的動向吧。
好在她腦子轉得快,“其實我是去對面來悅茶樓買糕點的,它家的糕點很好吃。既然都來到這了,想着給你帶些,卻聽樓下的雜役說你傷着了不方便見人。昨日我走時你還好好的,傷在背上,莫不是昨天那兩人去而複返,報複你不成?”
她這套臨時編出的說辭雖然也能勉強說通,但在敏銳的人看來,問題還是不小。恰巧,段文謹就是這樣的人。
但好在他并不想給仇清也難堪,所以無論心底怎麼想,表面上還是信了的。
段文謹笑問道:“難得仇小姐還想着我,是什麼好東西?”
早在兩人說話的空當,雪芽便将那提糕點放在了桌上,然後貼心地退到一邊。
聽見他問,又極有眼色地拿到近處,放到兩人手邊。
段文謹禮貌地朝她道謝,然後扭頭沖着仇清也稱贊道:“你這丫頭很是伶俐。”
林一替雪芽莞爾應下,“她确實貼心又機靈,平日裡多虧她一直跟在我身邊。”
打開粗粝包裝的油紙,裡頭是幾塊粉糯精緻的梅花糕。段文謹瞧見,不由得一滞,“你也喜歡吃這個?”
說完他撚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
“這個‘也’字……你也喜歡?”林一問。
“許久沒吃了。之前有一位故人,也喜歡吃這個。”
“那真是好巧,能給我講講,這位故人嗎?”
其實并不湊巧,是林一提前打聽到,劉三夫人最喜歡吃梅花糕,故意買來帶給段文謹,就是想看看他的反應。
段文謹淡淡道:“仇小姐,巧合若是太多了,就不自然了。”
林一語音稍遲,“也是,那不如說說你的傷?”
“不小心罷了,沒什麼可說的。”段文謹道。
“那,可需要我幫你看看?知道你醫術高,但傷在肩背上,自己總歸是不好上藥。”
段文謹抿唇一笑,“我這仁濟堂裡,藥材、人手都不缺,隻是這會恰好人少罷了。再者,我尚未婚娶,仇小姐卻已經有了謝小侯爺,授受不親,實不應當。”
林一在他這裡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壁,偏生他連不配合的語氣态度都禮貌得誠心誠意,讓人很難生出不快來。
說到男女授受不親,林一又想起來他們第一次見面,謝承南讓段文謹幫忙診斷為何自己遲遲沒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