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離回到來處,那群孩子讨論和玩鬧的聲響戛然而止,俱圍過來問情況。
“沒什麼大事,估摸着是喝醉了。”
他掃過孩子們被凍得仍舊發紅的臉和手,又往屋裡火盆中補了些柴火,返身時說道:“你們要是想吃什麼就拿,不過吃之前最好先洗個手。”
孩子們看看他,又看看福娃,福娃揚了下小腦袋,一副孩子王做派。
“想吃就吃,今天福娃大人請客。”說着,他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傲然模樣。
雲離好笑地搖搖頭,看孩子們争先恐後地跑去廚房洗手,回來之後,排得歪歪扭扭地等待福娃大人檢查,福娃有模有樣地巡邏過去,确認無誤,擺手讓他們上桌。
“說起來,我們的福娃大人洗手了沒有?”雲離端着一小碗屠蘇酒,站在一旁笑問。
福娃:“……”
有眼尖的孩子大喊:“阿離哥哥,福娃手上有黑黑的東西!”
福娃略顯窘迫,直擺手讓他閉嘴,而後在七嘴八舌的議論以及不住投來的目光中,小跑進廚房。見狀,衆人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雲離沖孩子們開口,“你們先在屋裡暖和暖和,我去外頭看會兒雪。”
小花捏着弟弟分給她的一塊雞腿肉,小聲問他,“阿離哥哥,你會出去很久嗎?”
“看我心情。你們要是有事就直接喊,我聽得見。”
說着,他把碗裡即将見底的屠蘇酒喝完,順道把酒壇子放回廚房木櫃高處,以防哪個貪吃的孩子拿走。
如藤蒼先前所言,雪越來越大,不過剛出門,肩頭上就已是一層白色。
雲離拉來一張小闆凳,靠在門上坐好,仰頭望紛紛揚揚落地的雪花。
一年四季,周遭唯獨今夜燈火通明,遙遙看去,數盞小燈籠耀眼,好似繁星。
除燈籠外,村民們亦會在家門口和籬笆上系好紅綢帶,綢帶随風飄揚,在昏暗雪夜裡平添一分豔麗。
雲離小時候聽栀婆婆提過,其他大陸的人們家中會貼春聯和福字,但這兒不大興這個,倒是城鎮裡因着早年有一批修士傳播,幾乎家家戶戶都進行效仿。
起初,雲離好奇問過常來往城鎮和村子的遊商大叔,大叔耐心為他介紹一番,他聽過之後還挺心動,結果聽到價格,頓時打起退堂鼓。
春聯用的紙張不貴,貴在字。
照大叔所言,這些春聯更多的是類似于護宅符,得請有點道行的修士寫就。
而請這些修士的墨寶得花錢,一字至少百文,最少十四字。算下來,整整一副春聯起碼得耗去千文。
在雲離的認知中,一百文能撐起他家裡至少十天的吃食,而十天的吃食就換一幅字,哪怕這幅字再如何有用,他都覺着不甚劃算。
後來,栀婆婆聽聞此事,用朱砂寫了張符贈予雲離,自此,雲離再也不提春聯的事。
回憶至此,雲離擡頭看一眼那張被自己貼在家門上的符紙,符紙嶄新如昔,依稀暈出點紅光。
雲離放心地點點頭,轉回去沒兩息,意識到什麼,急忙又重新看過去,那光芒照舊,似乎還開始閃動。
當初,栀婆婆送上這張符紙的時候提過,通常時候它就是一張帶顔色的紙,而要是遇上邪祟,它就會發光,光芒越強,感覺到的邪祟力量也越強,反之就相反。
至于這一閃一閃的情景,栀婆婆沒有提及。
雲離心裡咯噔一下,一時半會兒有點坐不住,站起身,湊近細看。
那光芒仍在閃着,漸強又漸弱,看得雲離的心也跟着來回起伏。
他努力壓住恐懼,抄起靠在不遠處的洗衣棒,繞着屋子檢查。
眼下除了風,便是屋裡沒怎麼停歇過的說笑聲,放眼可見的,除燈籠就是紅綢,要麼就是被雪掩蓋的枯樹和草地,而疑似邪祟之物不曾遇見。
他心中又想,如果真有邪祟入侵,四周陣法不可能無動于衷。
思至此,他緩緩舒出一口氣,不由得打了個極大的冷戰,重新回到門前。
此時,門前朱砂黃符上并無紅光。
雲離眨巴幾下眼,有點尴尬地笑了兩聲,心說不會是自己醉酒眼花了罷?
再瞧了一會子,符紙上始終不再有異常,他便讪笑着将洗衣棒歸于原位,往吹得冰涼涼的雙手吹上兩口熱氣,推門進屋。面對孩子們時,他不曾提及剛才的‘烏龍’。
“時辰是不是到了?”
在昏昏欲睡時,雲離聽到哪個孩子問了這麼一句,遂迷迷糊糊回應道:“什麼時辰?”
話音落下沒多久,外頭傳來幾聲轟響,聲來,那些個睡得七倒八歪的孩子們很快驚醒,嚷嚷着煙花,擠着跑出門去。
雲離半夢半醒,卻也被福娃和小花一人拖一邊,拖起來去門外看煙花。
煙花離他們有點距離,看方向當是鄰近小鎮裡放的,接二連三,五顔六色,看得孩子們目瞪口呆。
雲離饒是再有困意,也被這陸續到來的光亮和聲響催醒,加入驚訝的觀賞大軍中。
緊接着,又傳出一陣鞭炮聲。
有個孩子忙道:“是村長家嗎?”
“肯定是村長家,莊子裡隻有他家買得起這些東西。”
說話間,兩三個小孩往那個方位跑去,雲離叮囑幾句,又重新看向天邊,看了一小會,對福娃道:“福娃,你幫着照顧好他們,我去瞧瞧林見。”
“為什麼?”
“哪來的為什麼?你們往裡站些,不要待在風口,免得感染風寒。我去去就來。”
孩子們點頭,目送他離開,很快又重新投入盛放的煙花中。
雲離腳步很快,不過幾個煙花後就到藤蒼門前,敲門等待須臾,見沒有任何動靜,小心推開點門,自門縫看進去,不想竟被駭了一跳。
對方的床頭似乎有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他心頭一驚,急忙推開門,那毛茸茸的東西不在,反倒是躺着的人頭上不住冒煙。雲離更是慌張,匆匆上前探看,發覺藤蒼渾身冰涼,呼吸霎時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