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萬物寂。

今夜陰沉，無月，本就陰森寒涼的義莊更是昏暗不明。驟然間，起了陣微風，卷起地上不知何時鋪了一層的枯葉，沙沙作響。

嘎吱。

一隻鞋踩碎葉子，發出細微響動。緊接着，那身影緩慢移動，跌跌撞撞地摸索着。

“這邊。”冷靜的聲音劃破長久沉寂。

回應他的是兩下示意輕聲的噓聲，而後，聲音主人照舊舉着手，小心翼翼地探索。

“錯了。”

不等回應，那冷聲主人一把握住那隻看上去有些茫然無措的手，“跟我來。”

“你……”

“噓！别說話。”

對方立馬用空閑的手捂住自己的嘴，老實巴交地被帶往目的地，一陣房門開合聲後，他聽到同伴點燈的指令。

“不能點燈，目标太大。”

說着，他摸索着，解下身上的小包袱，從其中拿出一個小火折，謹慎吹燃，細微火光照亮眼前一小塊區域。

“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他說。

藤蒼道：“我去外頭望風，速戰速決。”

“速恐怕不行，但我争取。”雲離說。

“随你罷。”

說完，藤蒼開門出去，停在外頭沖自己手掌發呆，上頭殘餘一點汗珠，似是因緊張滲出的，隻是分不清究竟是來自自己，還是來自雲離。

他再瞧了一會兒，倚在門上擡眼望天，順道留意屋内的動靜。

屋内。

雲離琢磨半天，還是找來一隻短燭，點燃後放到臨近處，以便随時吹滅，繼而深吸一大口氣，鼓起勇氣緩慢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屍體，但在這樣黑暗逼仄的區域内驗屍，倒是人生頭一遭。

想到這裡，那些原本努力壓制着的恐懼和緊張不約而同地再次攀附而上，幾乎充盈全身。

“不行不行，得冷靜。”雲離極小聲地提醒自己。

待心緒漸漸趨于平常，他拉來小包袱，從其中摸出混元鼎。

“天地無極，乾坤千重，太上無量混元鼎，急急如律令。去！”

咒語之後，那混元鼎飛向半空，停在屍體上方，自鼎内透出一道暖黃光芒。

雲離擡起右手食中二指，并攏于虛空一劃，那鼎跟随他的動作，移向屍體軀幹。

光芒之下，屍體皮肉骨骼一覽無遺。他眯了下眼，湊近身子，更為細緻地進行觀察。

還在門外望風的藤蒼覺察到屋裡光亮，挪動腳步，遮擋住最為顯眼的位置，一時間，大半光芒被遮擋，無法透出。他檢查無誤，再度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一盞茶後。

雲離擡手背抹去額頭上的一層密汗，站直身子捶捶有些發疼的腰，臉色算不上好看。

這一段工夫裡，他來回檢查過數次，可無論是看臉色還是腹腔狀态，皆符合絞腸痧的症狀。

難道真是他錯了？

想到這裡，雲離的心寒去大半，這八十兩他是非賠不可了嗎？

不對，事情還是太古怪了。

他握拳輕敲了下腦袋，沉默須臾，重振旗鼓，又一次開始檢查。

混元鼎光芒依舊，停在屍體小腹約一寸處，雲離擡指預備着移向另處，倏地，像是注意到什麼，他停下動作，更湊近觀看。

隻見那小腹忽然動了一下，雲離沒忍住，小小叫出聲。

“雲離？”外頭的藤蒼迅速發聲，“出什麼事了？”

“沒，沒事。外頭有異常嗎？”

“目前沒有。”

雲離嗯了一聲，重新看向屍體的小腹。沒多久，又動了一下，驚得雲離無意識顫了顫身子。

不太對勁。

雲離挨近視線，于混元鼎的光芒下發現小腹側邊有一塊拇指大小的黑斑，他以自己的行醫生涯發誓，剛才并沒有這個東西。

誓剛默念完，那黑斑驟然動了下，竟開始逐漸向混元鼎光照處遷移。

雲離似是被突如其來的詭異景象所懾，渾身竟一時無法動彈。

經過混元鼎照射，那塊黑斑漸漸長大，由原本的小拇指蓋大小，慢慢變成中指拇指蓋大小，而眼下，俨然往大拇指蓋發展。

随着斑點生長，伴随而來的動靜也越來越頻繁，咚咚咚咚，猶如沉悶鼓點般在這狹小空間内奏響。

“雲離？你在裡面做什麼？”

藤蒼的聲音又一次從外頭傳來。

雲離上下嘴唇一碰，卻是吐不出一個音來，整個人僵在原地，眼見一團黑氣從無到有，自黑斑中溢出，纏繞上混元鼎，仿佛要将那股暖光吞噬殆盡。

“雲離？”

話音剛落，藤蒼腦袋裡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疼痛，連帶五髒六腑都有種撕裂感。

“雲，雲離？你……”

藤蒼咬着牙，捏着的門框上很快出現幾道細碎裂縫，再使上兩分力，木門霎時斷裂出一個破口。

自破口中，藤蒼強撐着望去，望見定在原地面無血色、雙眼無神的雲離，以及……

一股莫名熟悉的氣息。

那團氣息愈發濃烈，依稀間，幾縷氣流變幻成同色蝴蝶，呼之欲出。

“滾。”

藤蒼下意識低聲道出這句話，那幾隻蝴蝶不住發顫，很快化回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