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多久,屋内泣聲漸歇。
雲離拖着發麻僵硬的腿坐到桌上,晃晃茶壺想倒杯茶。
空的。
他重重放下壺,趴在上頭,眼裡是難掩的疲憊和悲傷。
他忽然感覺很累,很想狠狠去睡一覺,睡醒之後,會有人告訴他,現在經曆的所有還是一場噩夢,現實中什麼都沒有變。
為什麼要有變化呢?他忍不住去想。
“阿離哥哥!”
福娃哭着跑來抱住他,雲離勉強伸出手,安撫他後背。
“阿離哥哥,我夢到了很可怕的東西,好多狐狸進了家裡,它們想殺了我們,大黃還被狐狸咬了。”
雲離扯出一個幹巴巴的笑容,輕聲道:“對,那隻是個噩夢而已。你看,家裡哪有狐狸?連一隻蟲子都沒看到。”
“大黃呢?我要去看大黃!”
“福娃!等等!”
雲離憶起之前的事,趕忙追出去,隻見大黃被福娃牢牢圈住親昵蹭臉,詳端之下,哪裡有半分受過傷的樣子。
是藤蒼治好的嗎?他有些好奇。
福娃抱了好一會兒,興沖沖開始跟大黃玩接玩具遊戲,雲離看了小半晌,進廚房準備晚飯要用的食材。
一隻淡金色蝴蝶倏然落在窗邊,雲離停住動作,疑惑觀賞。
蝴蝶合翅,化作一張小小的紙片,紙上的字清晰有力,哪怕雲離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有事相商,今晚見】
紙片攤着好些時候,無風自飛,很快又變回蝴蝶,遙遙飛向遠方。
雲離執意去遺忘紙條上的字,越是如此,那些筆畫就愈發深刻,像是要刺進他的心底。
見面。他實在不曉得,他和那個人還有什麼見面的必要。
是夜,月淡星散。
福娃白日玩得太瘋,早早睡去,大黃今日體力不支,同樣窩進它的小屋裡做起美夢。
雲離靠在椅子上,放任它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今夜難得不那麼悶熱,起了點涼風,吹得久了,難免升起點困意。
隐約間,他注意到屋外的籬笆前站着個人,屋裡透出的微弱燭光映照在他側臉,落下一層淺淡的光暈。
“我能進來麼?”
雲離聽到他這樣問。
猶豫須臾,雲離還是支撐着站起身,過去打開大門。
木門之外,颀長身影伫立,在瞧籬笆上那幾棵沿縫隙生出的草。聽得動靜,擡眼看來。
雲離微怔,捏着門的手不自覺收緊,硬着點語氣道:“有什麼事就說罷,我趕着休息。”
“跟我走。”
“去哪裡?”雲離很快改口,“我不去。”
藤蒼道:“隔牆有耳。”
“福娃一覺睡到大天亮,不會偷聽。”
“跟我走。或者,你選個地方。”
雲離自然不會引狼入室,同樣也不敢輕易跟随對方離開,便道:“去那邊。”
他指的方向是個小山坡,山坡附近有人家,周圍樹木林立,要是對方真有什麼别的心思,他能喊人幫忙也好躲藏。
雖然,不見得能成功,可總比什麼保障都沒有來得要好。
藤蒼不做多想,答應下來。
山坡上有風,風過之時,樹葉沙沙作響。
雲離伸手别開臉上那一小撮頭發,停在樹蔭下,與藤蒼拉出明顯的距離。
“你想說什麼?”
藤蒼道:“你家裡的符得換換新的,目前沾染上雞血,已經失效。”
“雞血?我怎麼聞不到?”
“那些傀儡附着在人身上,已經開始有了實體和自主意識,部分已經取而代之。”
“和你的紙人一樣?”
藤蒼搖頭,“我手上的傀儡隻聽從我的指揮辦事,不會越線。”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是想提醒我注意可疑的事物?我是不是該跟你說一句謝謝?謝謝您,魔尊大人,感謝您趁夜前來發善心。”
“我腦海中關于林見的記憶很模糊。”
“你沒資格提這個名字。”
藤蒼笑了笑,“無論如何,多謝你的傾力相救。當初和今天都是。”
“如果知道你是魔尊,我一定會放你在那兒自生自滅。”
“你真的會這麼做嗎?雲離。”
雲離哼笑,“也許罷。說完了嗎?我回去了。”
見對方沒有回答,他直接側過,往來處移動。
“兩百年前,神州起過一場大亂,三界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而現在,悲劇很可能開始重演。”
雲離停住腳步,轉身道:“又是你們魔族搞的鬼?”
藤蒼沉默。
“我就知道,隻要你們存在,就難得片刻安甯。”
“我有辦法阻止,但需要你的協助。”
“藤蒼,你大可以在原地閉上眼,做個春秋大夢。”
藤蒼道:“梨丘老母他們心狠手毒,若無法将他們徹底鏟除,屆時你當真以為自己有活路可走?也許不止你,還有你身邊的親人、朋友,以及無數無辜的生命。”
“藤蒼,你在威脅我。”
藤蒼道:“如果你認為如此,那就算是罷。許多種族或許隻能活這一次,若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成了冤魂,不值當。”
“憐惜生命這種話從魔尊口中說出來,真諷刺。”
“我從未傷過無辜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