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松被打的腦袋一偏，舌頭頂了頂，他笑的更開心了。

“李白烨，這是你第一次打我吧，我以前那麼混你都沒打我，”嘴角有點血腥味，他咂摸一口，興奮的盯着面前低着頭的男人，湊到耳邊輕聲道，“怎麼，這一次我的話，戳到你的痛點了？”

耳邊熱氣打濕皮膚，李白烨卻覺得渾身血液都快凍僵了，垂在身側的手不住顫抖，他低聲道，“對不起。”

“沒關系啊，我不疼。”他後退一步，輕輕拉起那隻手，指尖撓了撓掌心，“哥哥，你手心都紅了，你疼嗎？”

李白烨猛然回神，他迅速抽回手後撤兩步，“你現在離開，我會當這一切沒有發生，以後對你和白楊還是一視同仁。”

“一視同仁？哥哥，你什麼時候對我們兩個一視同仁過？”李白松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嘲弄道，“在你心裡隻有那個殺人兇手，我算什麼？”

“你胡說什麼？”李白烨震驚的瞪大眼睛，他沉下聲解釋，“首先，當年那件事是個意外，跟白楊一點關系沒有，他也很自責，其次，我對你和他，從來都是一樣的，就算你不收，我每個月還是給你們兩個打同樣的錢，我哪裡對你不公了？”

李白烨盯着他的眼睛，許久後冷哼一聲，他轉身緩緩走到窗邊，兩手撐着窗台擡眸看着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發呆。

空氣安靜下來，李白烨歎了口氣，他靠着牆，頭疼的揉揉眉心，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你說他不是殺人兇手，那誰把我的外婆還給我？”李白松的聲音突兀響起來，平靜又悲傷。

李白烨喉嚨一哽，有些說不出話來。

“你說你對我和那個垃圾一樣，可是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要的從來都不是錢呢？”

李白烨眼睛閃了閃，低下頭來。

這兩句他接不了，因為他知道李白松沒說錯。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知道比起不愛學習、三天兩頭因為打架逃課被叫家長的李白松，叔叔阿姨更喜歡乖巧懂事年級排名常年第一的李白楊，他家和李家祖輩是世交，時常跑過來和兩人玩，李白楊總是笑眯眯的，一見他就跑過來哥哥哥哥喊個不停，而李白松，第一次見面還跟他打招呼，後面就總是冷着一張臉，相處起來有點尴尬，而且會撒嬌的孩子總是更讨人喜歡，所以後來他基本來就找李白楊玩，而李白松見他來了，立馬背個書包面無表情出去了，路過他也裝作沒看見，他以為李白松不喜歡他，自然也不會自讨無趣主動打招呼。

那時一切都沒有發生，李白松雖然總是獨來獨往，看着冷心冷情，但聽李白楊說，李白松會給他送生日禮物，會在他被同學欺負不敢給父母說的時候去學校給他出頭，會攢錢周末帶他去遊樂園玩，李白楊說起李白松時嘴角滿是笑意，總是偷偷跟說其實哥哥真的真的很好，就是不太會表達，他記得當時他笑着附和，心裡卻不以為然，甚至後面一提李白松他就會不動神色轉移話題，李白楊很聰明，後面在他面前确實提的少了。

後來他十六歲那年，父母飛機出事，一夜之間那些曾經對他和藹的親戚長輩全都變了樣，他父母屍骨無存，這些雜碎良心也跟着消失了。那天在一堆牛鬼蛇神的圍繞下，他心灰意冷，合同上剛簽了一個李字，李家夫婦推開門，一把将那張紙撕了個徹底，他不記得那天叔叔阿姨到底說了什麼，隻記得漫天飛揚的紙屑、叔叔阿姨拉着他手的溫度、李白楊氣憤的眼神和某個靠在門框，一臉不在意的李白松。

接下來的發展理所應當，叔叔阿姨庇護了他，讓他住在李家，一有時間就帶着他出席各種酒席宴會，手把手教他生意場的規則。那時他剛失去雙親又看盡人情冷暖，是叔叔阿姨拽着他往前走，可是即使有人帶着，還是太難走出來了，剛來李家的時候他幾乎整晚整晚的做噩夢，夜裡驚醒後就呆呆坐到天亮，眼底青黑越來一天比一天明顯，也沒人說什麼，隻是某一天，李白楊突然開始怕黑了，餐桌上吵着要和他一塊睡，叔叔阿姨也點了頭，他自然也不想拒絕，正要答應時，李白松突然開口，說他也怕黑，他們一起睡，叔叔阿姨雖然眼裡吃驚，最後也點了頭。

明明是三個人睡，那天晚上來了卻隻有李白松一個人，他和這人沒什麼好說的，關了門，兩人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躺在床的兩側，那晚他罕見的沒有做噩夢，後來每天晚上十一點半，李白松準時敲門，兩人卻很少交流，基本等人一進門，不到十分鐘就關燈睡覺。

有一天淩晨四點，他忽然醒來，借着床頭燈看見旁邊床鋪淩亂，人不見了，他正要起身找人，門忽然開了。他急忙閉上眼睛，聽着那人放輕的腳步聲，然後旁邊床鋪一陷，渾身帶着沐浴露清香的人就這樣爬了上來，他本來不想睜眼的，但臉上一涼，李白松發梢的水就滴了下來，冰冰涼涼的，他以為這人故意使壞，沒想到睜眼就看到了對方眼裡同樣的愕然，看來不是故意的，是想看自己有沒有被吵醒可能。

那晚具體說了什麼他也記不清，就記得最後他拽着人硬是把頭發給吹幹了。也是從那晚開始，李白松不再裝作無視他，兩人偶爾也會交流，時間越來越久，他發現了李白松其實很聰明，雖然平時混但一到大考都是高分，打架是放學後打的，逃課逃得不是音樂就是美術課，也漸漸看到了他對李白楊的好。但他還是和李白松關系很淡，因為這人一放長假就跑回老宅和外婆住。

李白松不在家的第一個晚上，李白楊倒是來了，但是他已經不怎麼做噩夢了，就拒絕了李白楊，隻是等李白松過來睡時，想着習慣了，也就沒說什麼，兩人繼續一塊睡。

人生的變故總是來的猝不及防，李白楊初中畢業典禮那天，本來叔叔阿姨和李白松外婆是要直接去學校的，但是半路，李白楊突然打電話說自己沒在學校，讓他們過去接他一下，然後就在接李白楊的路上，一輛大貨車失控，什麼都沒了。

他記得那天下午，在醫院天平間門口，李白松拎着李白楊衣領一拳砸在牆上，質問為什麼他不好好待在學校，他那時站在樓梯拐角，也不好上前勸什麼，直到聽到李白松吐出殺人兇手四個字，對上李白楊一瞬間灰敗的眼神時，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