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重桦并沒有立即從昏迷中醒來,他處于不知是誰的記憶中。
他站在宮殿前方,而眼前台階下方有數不清是多少的人類。
這些人類都包含着期待,似乎在等待什麼降臨。
正當他困惑,一個人類青年來到他身邊,用靈力将自己的宣講傳入下方的同族們的耳中。
“明明是神賦予我們超高的智慧,而祂們卻又害怕失衡,将我們的壽命變得極為短暫,也讓身體變得脆弱易病。”
“因這副孱弱無能身軀,我們不斷經曆生離死别,衆多遺憾也無法在有限時間内完成。”
到這裡,蕭重桦感覺這個回憶不大對勁,可他控制不了這些回憶,隻能聽完看完:“但那又如何,經過我與衆多學者的研究,在今日,我們将擺脫這副血肉之軀,永存于這世間!”
“即便是神明也無法阻止!”在青年人演講完後,下方人類發出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蕭重桦感覺這些人類和蒼淵教一樣瘋狂,他害怕想要逃離,可身體無法動彈,似乎有人硬要他看完這場回憶。
演講結束後,他看到幾名術士出現在台階下方,将陣法畫好。
而在術士們準備施術時,天空暗了下來,原本的藍天被瞬間血色侵染。
蕭重桦皺眉想要離開這段回應,然後他聽見鈴铛被風吹動的聲音。
耳朵豎起,他與這些人類一同看向天空。
白發青眼,撐着紅傘的神明踏着無形台階走下來。
如果蕭重桦沒看錯的話,白發神明的那張臉是他熟悉之人。
為什麼是你……
我到底是在混亂的夢,還是别人的記憶?
因為看到熟人的臉,蕭重桦整個人都呆愣原地,反應不過來。
神明說了什麼他是聽不清了,他隻知道對方不再說話後,就下了一場和血一樣的紅雨。
而他本該專注看着那個神明,卻被那些人類哀嚎呼喚回神,他驚恐的看去,然後就看到讓他反胃的場面。
他雙眼清楚看到那些人類正在融化,就像蠟燭一樣,最外的皮肉被紅水融化,露出裡頭的白骨,然後内髒掉落一地。
被紅雨融化的人類們,最終都變成和雨一樣的紅水。
蕭重桦看到眼前詭異恐怖的場面,他實在承受不住這樣的信息,所以俯身想嘔吐。
可這裡不是現實,他隻能幹嘔不止。
紅雨還在下,原本響徹雲霄的哀嚎也逐漸停止。
神明等待一段時間後,就從天上走下來,祂來到蕭重桦身邊。
“看。”神明擡起手,指向下方。
男女混合的聲音入耳,蕭重桦停止幹嘔,他控制不住自己,擡起頭順着神明的指向看去。
隻見原本下方的人類都消失不見,僅剩下一個黑發的少年背對着他們。
看着那個被紅水淹沒半個身子的少年,蕭重桦不知為何,他心跳開始加速,不安感比最開始聽到青年人的宣講還要更加強烈。
他想要逃避,可他動彈不得,連眼睛都閉不上。
而那個少年發現了他和身旁的神明,緩緩地轉過身。
那雙與他一樣如天海般藍的眼睛,倒影出自己驚恐的模樣。
不……
“不!”
崩潰的他聲嘶力竭大喊着,雙眼也終于能閉上。
“小桦,你今日怎如此反常?”
這是……
崩潰的蕭重桦在聽見耳熟的聲音後,理智稍微被拉回一點。
他擡頭,轉身看去。
畫面不知何時變化,方才的場面消失不見,變成了他的過去。
他看到三個狼族孩子坐在一起,那是哥哥和姐姐。
還有他自己。
屋内的三個狼孩子依靠彼此,狼少年與狼孩子聊天,狼少女則分類桌上文書。
蕭重桦逐漸冷靜下來,他看着眼前場面,靠中間年紀還小的自己來推測,這應該是他六歲時候的回憶。
重新見到哥哥和姐姐,他多少有些恍惚。
“小桦,今日還要聽哥哥讀話本嗎?”狼少年溫柔的撫摸弟弟的頭發。
狼孩子勇敢的提出自己的想法:“我要自己看,一直聽哥哥讀書會不認識字的!”
“小桦那麼聰明,怎會忘記自己學過的東西。”狼少女笑呵呵。
哥哥姐姐都誇獎着小時的自己聰明,而正回看這場記憶的蕭重桦,對此無比懷念。
但他似乎忘了點什麼,有些想不起來了。
他就站在原地就那麼看着,看着狼少女把文書分類好,看着狼少年就把狼孩子交給妹妹,然後去處那些文書。
狼孩子看着哥哥伏案書寫,他記着這些文書應該是母親來處理,好奇天真的問道:“這些東西不應該是母親來寫嗎,為什麼哥哥也要寫呀?”
此話一出,少年和少女都愣了下,他們面上的悲傷快速消失。
狼少女抱着狼孩子,她輕聲回答那個問題:“因為母親最近生病了,她今日告訴我,讓哥哥幫忙處理這些東西。”
“我記得哥哥說母親外出了啊,她為什麼病了?!”狼孩子發現哥哥姐姐騙自己,他生氣又擔憂母親身體情況。
口供不對讓少年和少女陷入慌張,他們兩個互看對方一眼,默契的編織新的謊言。
“因為哥哥怕你太擔心母親,所以才說她外出了。”狼少女說。
狼少年趕緊接話:“是啊,小桦你那麼喜歡母親,我怕你知道她病了會傷心,所以才說她外出的。”
或許是因為年紀小,狼孩子輕易相信了哥哥姐姐的新說辭。
可蕭重桦覺得很傷心,因為作為觀看記憶的他,發現這是哥哥姐姐在騙他。
可他隻能傷心,他無法憤怒。
因為這會身為城主的母親,因為得知父親的死亡,而瘋癫了好一段日子。
父親離去,身為城主的母親又瘋了一段日子,城内事物都壓到年長的孩子身上,一般人遇到這樣壞事,都會被擊垮。
可哥哥姐姐不能,因為家裡還有個未長大的他,所以他們兩個必須要向北帝派來的人證明在母親沒恢複之前,他倆也能處理好城内的事物。
自身壓力就大,哥哥姐姐更不希望年紀還小的弟弟,早早知道母親和父親的事情,不然麻煩與壓力可能會更大。
蕭重桦抿緊唇,他袖子下緊握成拳的手又松開。
一切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他不該計較。
而且最後的哥哥姐姐也堅持下來了。
現實裡的他們,過的還好嗎?
失去他這個負擔,那兩人應該輕松點吧。
想到這裡,蕭重桦突然笑出聲。
家裡是沒有他這個負擔了,因為他現在成了顧賢之的負擔。
他笑着笑着,又重新抿緊唇。
不知道現實中的顧賢之,有沒有因為他的昏迷而着急。
但他也有可能死了,畢竟現在身處過去的回憶中。
而想到死亡,他又迷茫起來。
如果他真死了,顧賢之是不是就不會再焦慮。
畢竟不用再教他如何獨立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