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開始前的最後一夜,顧賢之夢到了蕭重桦。
這是他與之分離後那麼久,第一次夢到對方。
不過,他夢到的不是狼崽子狀态的蕭重桦,而是重溟那樣的。
缺了獸耳的藍眸孩子,面無表情的站在空白之中,一動不動。
顧賢之搞不明白,所以走過去蹲下來詢問:“你怎麼了?”
孩子不僅沒說話,還掉眼淚。
顧賢之當即就懵了。
什麼情況?
他也沒欺負人啊?
“為什麼?”
孩子的聲音将他靈魂拉回神,而他也發現周身的空白變成場景。
好像是在屋内。
顧賢之左右看看,他見到挂的白麻布和點的蠟燭後,心生不妙。
總感覺這是在靈堂内……
他瞧着眼前落淚的藍眸孩子,抿了下唇,看向身後。
果不其然,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具棺椁,以及放置桌上寫着自己名字的牌位。
顧賢之此刻心情一言難盡。
為什麼他離開蕭重桦這麼久,在這最後的夜晚中第一次夢到對方,會是這樣的場景?
他不明白。
“我不明白。”蕭重桦也在這時開口。
顧賢之看回前方,落淚的蕭重桦無比無助茫然。
“為什麼我的眼睛會這樣不斷掉落水滴?”蕭重桦垂首,擡起手雙手接住不斷落下的眼淚,“我的心髒也感覺好難受……”
顧賢之聽見這番話後,突然就明白現在這是什麼情況了。
“這就是你說的[難過]嗎?”而他在蕭重桦說完這句話後,伸手擁抱。
“嗯,這就是名為[難過]的情緒。”顧賢之抱住哭泣的孩子,“它總會出現于分别的場合中。”
“這是你第一次與我分别,也是第一次體驗到這種情緒。”
他抱緊蕭重桦,感受着對方胸腔的起伏,輕聲說:“所以,盡情的哭吧。”
懷中的孩子在聽完之後,放聲哭泣。
而他安靜的感受孩子更猛烈的起伏,直到夢境場景切換。
畫面變換成山林,顧賢之懷中孩子形态的蕭重桦也消失不見。
由于方才所見,他僅僅隻是站起身,惘然的看着眼前這片山林,沒有走動。
他覺得蕭重桦會找過來,也在思考自己接下來會看到什麼。
還是他的死亡嗎?
顧賢之腦海剛蹦出這句話,耳熟的聲音便從身後傳來。
“為什麼……”
他轉過身,見到一個跪在地上背對自己的白衣少年。
但他看到的,不止是這個沒有獸耳和狼尾的少年人,還有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還真又是他的死亡啊……
所以,他是在看蕭重桦如何把願望變成執念的過程嗎?
顧賢之搞不明白,心緒也變得無比雜亂。
“為什麼你還是邁不過十八歲這道坎……”
蕭重桦此刻所說的話,顧賢之聽得呼吸一滞。
十八歲。
那他人生中最大的一道坎。
因為父親最初創造他時,所支付的靈力不足,這導緻他不夠完整,所以沒有活過那日的可能性。
但最後一次推倒重來時,他意外活了下去,并擁抱了滅世之人。
而滅世之人為了這份擁抱,不斷地編織夢境,就隻為能找到讓他活下去的辦法。
隻是這行為,讓所有人重新陷入痛苦中。
“我以為陪着你,就能讓你避開死亡的結局,可最終……”
顧賢之聽着這話,他看着那個背影,袖子下攥緊的手松開。
他走到少年人身側跪坐下來,将這哭泣的人攬入懷中。
“你做的足夠好了。”顧賢之平靜的看着面前死去的自己,“你至少讓孤單的我有了陪伴。”
懷中人抽泣着,他閉上眼,輕輕撫摸着對方的長發:“真的足夠好了。”
“真的……”
他呢喃着,而後感覺懷裡一空。
顧賢之睜開眼,發現場景又變換了。
他看着眼前的山崖,默默起身走到那兒。
縱使前兩次的經曆使他有了心理準備,可在看到山崖下的畫面時,他還是震驚不已。
山崖下全是死去的他。
都是他的屍體。
顧賢之大腦一片空白。
“我從沒成功過。”比方才少年更成熟一些的聲音的傳入中。
顧賢之回過神,他發現自己身側不知何時站着一個男人。
不,嚴格來說,這是更年長些的蕭重桦。
但這副模樣的蕭重桦,他其實在槐序城的夢中夢裡,就已見過一次。
隻是因為當時還未接觸到真相,所以他才沒發覺那是蕭重桦。
顧賢之看着身側之人,他曾經所見夢中人的臉上的霧,也在此刻去掉了。
差點忘了,他們是同一個人。
“除了意外身亡,你每次都是為了結束萬衆的痛苦,而選擇結束自我。”蕭重桦重新開口,語氣無比平靜。
“我永遠都留不住你。”
平靜地講述着一件事實。
顧賢之聽得心裡無比難受,他忍不住三度把人擁入懷。
他一手按着對方的腦袋在肩上,一手環住其的腰。
“我隻是想讓你活下去。”蕭重桦悶悶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知道。”顧賢之垂下眼簾。
“我知道……”他重複着話語,隻是沒多久,懷裡的人再度消失。
而他也從夢中醒來。
顧賢之躺在床上,他呆呆的看着頭頂片刻,然後擡起手想要遮住眼睛。
但他看到了左手上的紅色手繩。
但還未等他再次出神,房門便被敲響。
他知道這是出發信号,所以深呼吸了一口氣。
顧賢之起身下床,跟随重溟離開客棧,前往舉行儀式的場地。
而在快抵達場地時,他遠遠看到亭子中坐了不少人。
待走過白石小路,站在中心時,他發現這些圍成半圓的樂師們都各自拿着樂器,閉眼安靜等待開始。
第一次見這大場面,他忍不住呼出一口氣。
“又感到緊張了嗎?”身側的重溟偏頭問他。
“有點。”顧賢之頓了下,然後他想到什麼,“話說回來,今日是幾月幾日?”
“葭月十五。”
顧賢之得到回應,他轉過頭,對也沐浴在陽光之下的重溟說:“那把左手給我。”
重溟不明所以,老實将左手交給顧賢之。
而後他就得到一條紅色手繩。
“這是……”他驚訝的看着露着笑容的白發人。
“是生辰禮。”白發人笑眯眯。
生辰禮……
對啊,今日是他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