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改不掉一有心事,就想從白發人那兒求得答案的毛病。
“師父,我曾也對你說過,我的一切都是從你那兒得來,情緒與呼吸等等。”蕭重桦頓了一下,“此事再加在江汜鎮解決問題那夜時,所聽到的話,我心生茫然。”
“我到底是人類,還是妖族,或者是……”
他在要吐出原身的名字時,想到這個輪回時間所剩不多,便又閉上了嘴。
雖然他把最後的信息壓下,但顧賢之仍舊願意給他回答:“人與妖都是人,而人類将妖族視作敵人,隻是因為見到外形與自身相似,但又因不了解才産生出了恐懼與敵視。”
“而妖族也有着人所有的喜怒哀樂與念嗔癡,若放下外貌和妖核的特殊性,他們其實與人類無異。”顧賢之拿起茶杯,抿一口潤潤嘴,“若人類不圍捕壓制妖族,再給他們一點時間,他們也能發展出類似于人類這般輝煌的文明。”
妖族和人類就隻是在外形和體内妖核上,才有了區别。
妖族其實也有自己的智慧,但因為被最先起來的人類壓制,使得他們大部分隻剩為活命反抗或逃避的念頭,不去思考如何發展出自己的文盲。
蕭重桦翻找自己曾經輪回的記憶,覺得的确如此。
可這樣的話,他仍舊無法解開心事。
就算人與妖都是人,可如今局勢還是兩族對立,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到底屬于哪一方。
他可以掩藏妖族的動物特征,但那雙特殊的藍眼睛,使他無法徹底變得像人類。
再者給予自身一切的師父種族是人類,縱使師父說明人與妖差别不大,他也想要更靠近一點對方。
“但我想要成為人類,和師父一樣。”蕭重桦也講出這句心裡話。
“為什麼要和我一樣?”顧賢之先放下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教好人,又去問,“與我同樣,能給你帶來什麼?”
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定得是成為人類,才能算是真正的人。
就因為[人]這一概念,是人類創造的嗎?
“我……”蕭重桦與師父對視着,然後他低下腦袋,攥緊腿上的衣服,“我不知道,我隻知如果能和師父一樣,那我就能真的成為一個人了……”
“可我方才不是說過,人與妖沒有差别嗎?”
顧賢之蹙眉,然後他回想起徒弟的特殊,以及其原身是什麼。
此人原身是一場天災,隻是意外有了人形,以及被他擁抱才有想成為人的念頭。
但也是因為他賦予了其那個念頭,所以讓其才有着這樣的想法。
他梳理清楚原因為何後,吸氣又呼出,然後把聲音放的更輕更柔和:“重桦,你不需要抱有那樣的想法。”
藍眼男人此刻在心裡做着鬥争,所以垂首不言。
而白發人不管對方回不回自己,繼續說下去:“就像我方才說的那樣,人類與妖族沒區别,而你也同樣如此,雖然原身很特殊,但你仍有着人該有的一切,不止是喜怒哀樂和念嗔癡這麼簡單。”
“你會有自己的想法,也會去思考或做出行動。”
白發人停頓住,他将手放于心口:“但不論他人目光如何,你在我這裡,就是一個真正的人,是我的弟子,也是我的珍視之人。”
蕭重桦聽到這兒,他擡起頭,詫異地看着師父。
他是真正的人。
雖然隻是被師父承認,可……
可他還是師父的珍視之人。
是珍視之人。
蕭重桦回憶起上個輪回,在某個夜晚煙火下所發生的事。
雖然嘴上所說與手心寫下的不一樣,可對方仍舊是承認,承認他是對方的珍視之人。
不止是當對方徒弟那麼簡單。
藍眼男人看着那滿含溫柔的笑面,咬住嘴唇。
他總是敗給這份溫柔。
但他也想喜歡。
就當他要說話,白發人扭頭看向樓下。
“他好像追上來了呢。”顧賢之瞧着樓下那個在街上小跑,路過這間茶樓的曦雲門弟子。
待人身影消失,他摸出一枚銀元放于桌上,然後拿包袱起身。
“走吧,趁着捕快還未過來,我們先走為敬。”他朝徒弟伸出手說道。
而蕭重桦看着師父伸出的手,他站起去抓住。
“我們走。”他沒有拒絕。
顧賢之瞧着徒弟這認真表情,他嘴角勾起,推開包間的門,然後拉着人一路跑下去前往驿站。
不過在付完銀元,師徒倆準備騎上馬兒離開時,其中的蕭重桦又感覺到投放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重桦?”
他沒能從人群中找到來源,現如今捕快又可能會追來,他暫且放下此事。
“沒什麼,師父我們走吧。”
顧賢之本想再詢問詢問,結果看着氣勢洶洶的圍捕隊伍,他隻得翻身上馬,揮動缰繩騎馬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