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常那般直接對她做什麼倒是還好,可最怕的就是這般的冷靜。
讓人想到暴風雨前的海面。
想到白日男人在榻上憤怒的神色,宋徽玉心中一沉。
今晚她會不會死……
眼中本來因母親積蓄的眼淚此時不受控制的流下,直到在小小的下巴彙集她才察覺伸手抹掉,她甚至連讨饒的話都不敢說,生怕弄巧成拙反而激怒男人。
冰冷的視線被少女的動作牽引着落在下巴上,那小而俏麗之下斑斑的紅痕因從匆忙不曾上藥,經過一日此時已經有些微微的紅腫。
男人的眼眸眯起,他知道,外面露出來的已經是這樣,更不用說是下面衣衫掩蓋下的地方。
當時他是真的下了狠手,咬下去的力氣幾乎是要見血的。
但即使被傷成這樣,宋徽玉也不怕他,敢将他的話置若罔聞,甚至堂而皇之的拿公主的身份對抗。
她算的厲害到精準的拿捏所有人的愧疚,她的臉看起來那麼可憐,眼淚說來就來。
但就是這麼楚楚可憐的外表下,到底藏着多大的野心,才讓她敢這麼做?
他絕對不會再對這樣的人心軟。
宋徽玉緩緩的跪在他的腳邊,香氣從她發間溢出,少女歪着頭将臉頰湊到他的掌心,卻在指尖剛要觸及男人的手時被狠狠甩開。
“公主殿下?”裴執陰鸷的笑看着她,“你怎麼會擺出這幅可憐的樣子,又哭什麼?你不是随便就治别人的欺君之罪嗎?”
脖頸處被猛地收緊,氣息被瞬間壓制,冰冷的寒刃在頸上僅僅扣住,耳邊的血氣猛地上湧。
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這次宋徽玉的眼前陣陣發黑,要消失的視線裡男人的眼眸是她此前未曾見過的冰冷。
甚至沒有憤怒,隻是殺意。
他是真的要殺了她!
“……”用盡最後的力氣,她的手搭在那隻掐住脖頸的手臂,卻被男人狠狠打開。
銳利的冷刃劃破手背,鮮血登時流下,染紅了他外袍的水墨留白。
就在最後的瞬間,那隻手松開了。
宋徽玉被狠狠摔在地上,甚至因長久的壓制,放開的瞬間她都不能呼吸。
裴執扭了扭手腕,站在月色下看着倒在地上臉色慘白的少女,冷然道:“我就在府中恭候,看殿下如何治我的欺君之罪。”
——
晨光熹微時,聽雨亭外
天際由墨黑卷起淺藍的邊,逐漸被日出前鋪開的萬頃燦爛朝霞替代。
裴執擡手抽出劍刃。
劍上寒光一閃,在身後的日出燦爛中,這利刃宛若成了手中遊龍,一招一式間劍勢淩厲,劍刃劃過目前時帶起的一陣劍風都讓亭中垂簾上的流蘇随之搖動。
本就到春日不是梅花時節,院子裡幾棵桃樹早就開了滿樹,那梅林的花早已掉落,隻此時亭下幾棵因被屋檐擋住才堪堪留了幾朵,但也被裴執淩厲的劍氣掃落。
紛紛揚揚的花瓣落下,男人的眉眼掃過,擡手收劍,殘花紛紛碎落。
已經練了許久,直到天際大亮,但心口處的悶窒絲毫不曾減弱,甚至愈演愈烈。
身後的烏刺幾次想上來勸卻都被畏懼打消,裴執昨夜一夜未眠,在書房内處理公務後天不亮就來練劍,白日也不曾休息到現在滴水未沾。
就是再厲害的人也禁不住這般。
就在烏刺焦急之際,角門處急切的拍門聲突然而來。
府中規矩一向森嚴,下屬更是嚴守崗位,往來之人更是一道道遞了帖子被允許進入也是垂着頭大氣不敢出,是以各處小門從不需額外人把守。
男人聞聲頓住手中劍刃,示意屬下上前。
烏刺為外面撞到槍口上的人捏一把汗,打開門卻見日前裴府施粥時被救的那個小孩,她身後還站着一個年輕婦人。
二人雖衣着樸素但比當日的狼狽已經好了太多了
婦人見到來人直接盈盈下拜,更是推着孩子上前,“丫兒快謝謝恩人。”
被叫做丫兒的小女孩揚起一個笑臉,将手裡的泥娃娃遞了上來。
烏刺被這弄得一頭霧水,婦人拉着孩子解釋道:“都是裴府大娘子當日善行在這亂世下給我母女二人一條活路,這是我家孩子的一點心意,雖然不值錢但是她親手做的。”
說着夫人還要帶着孩子跪下,烏刺連忙勸阻卻被身後的聲音先一步打斷。
裴執自梅影中緩步而出,視線落在小孩身上,語氣不知覺緩和了些,但周身的冷然卻還是逼得小孩害怕的縮在婦人身後。
“她做了什麼?”
“姐姐給我們藥,還給了我們一個地方住,現在阿娘每日都能出去賺錢,我們沒再餓肚子。”小娃娃見裴執不曾傷害她,也不怕生直接上來就扯裴執的衣擺。
在烏刺震驚的眼神裡,男人不但沒傷害她,甚至半蹲下身子,彎下挺拔的脊背,接過小孩手裡的娃娃。
尖利的護手輕輕的拂過,就仿佛對待什麼珍惜的寶貝。
“可是真的?”
夫人知道這話是對她說的,将小孩往後拉了拉,對着裴執道:“大人,大娘子給了我們娘倆地方住,還給我一個繡房的活計,甚至還體貼想到了孩子不能沒人照顧,讓我可以将織物帶回去做,這等大恩大德真的是無以為報。”
男人面上毫無波瀾,但陰影中的眸色随之一動,擡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小孩的頭頂,但視線卻在落到手上寒刃時頓住了,最終隻是垂下了手,什麼都沒說。
院中聽雨亭中
下屬将當日鬧事的漢子處理的後續原原本本說了,直到提及人是外地來的在當地無親無友時裴執才緩緩睜開眼。
他的視線冷冷落下,引得下屬一陣膽顫,以為說錯了什麼話。
但裴執卻什麼都沒做,隻是揮手讓他下去。
天陰沉了下來,天幕陰沉仿若被巨獸吞噬。
不過半盞茶時間就淅淅瀝瀝下起小雨,細雨打濕了檐下燈燭,也将枝頭的那支梅花打的飄搖。
裴執就這麼坐在亭中,斜風吹雨卻也是恍若不覺,目光始終落在桌上那粗陋的泥娃娃上。
當時就是這樣惡劣的天氣,雨雪打在臉上冰冷的感覺他還記憶猶新。
家族傾頹,覆巢無完卵,他折了侯府少爺的所有傲骨,一家一戶的為發熱的阿姐讨來的一碗米湯卻被人打翻在眼前。
雨太冷了,冷到他在寒夜中醒來時渾身的血水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動作間冰層碎裂的清脆聲響還在耳邊。
口中仿佛還是那腥甜的血,和她唇上的味道一樣。
捏着泥娃娃的右臂微微的顫抖着,烏刺忍不住開口勸:“大人天冷了,我們回房間吧。”
男人卻置若罔聞,隻将它收入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