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一病就病了三五日,但不過第二日她就被管家告知裴執解除了她的禁足,這讓她的心稍稍放松。
日日幾碗苦得麻舌頭的湯藥灌下去,宋徽玉終于恢複如初,也不用再忌口吃些清湯寡水的米湯。
這幾日來她也不再去纏着裴執,盡量躲在房間内,一個人靜靜的看着外面的天。
但原本不會來内院的管家倒是近日常來,不但說話舉止出乎意料的十分恭謹,還帶來了不少補藥。
宋徽玉對此誠惶誠恐,她不知道這背後是不是裴執的授意,但卻不敢猜測,隻收下東西。
直到一日晚間,那個日日出現在夢裡的身影再次造訪。
就在宋徽玉因為長久的沉默而吓得後背滲出冷汗時,面前的男人卻朝她道:“過來。”
她趕緊過去,卻見對方将一個瓷瓶推了過來。
“夫君這是?”她被這突然的舉動弄得怔楞,衣袖下的手有些顫抖。
男人面色尋常道:“每天兩次,沐浴後塗抹傷口。”
裴執說完就起身,卻在出門後在她看不見的角落陰影處站定。
山桃落花随風而墜,繁盛如煙落在他的肩頭。
這幾日他命管家送來不少東西,但來回禀的侍女卻說她身上的傷一直未曾好全。
男人的眉頭微微皺起,所以他才親自來這一趟,就是想要宋徽玉能認真上藥。
但他卻看到了少女眼眸中的畏懼。
……
宮外,西北門偏門外
送水車緩緩從朱紅大門駛出,停在角落處半晌一個宮女打扮的丫頭從車上空水桶中鑽出來。
早就等在榕樹下的宋煙蘿扶着丫鬟過來,朝着她招呼道:“平姐姐?”
宮女轉過身将手裡的包裹遞了過來:“你要的東西在裡面,不過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家裡大房現在還不知道消息嗎?”
忙着解開包裹,宋煙蘿随口敷衍,“那婆……大夫人病了,非鬧着要女兒,這不是給她看讓她死心。”
宮女颠了颠手裡丫鬟遞來的荷包,似乎對裡面銀子的重量很滿意,“不用找了,你表姐的名字就在第三頁,這宮裡殉葬哪裡會出錯,也勸她節哀順變吧。”
果然宋煙蘿在第三頁末尾找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但那日所見的人影這幾日她回想起來總覺得眼熟,或許是隻倉促一眼,那模糊的背影越想越是覺得像宋徽玉。
“難道是我看錯了……?”
“你在說什麼?”宮女看她對着冊子愣神問道。
宋煙蘿:“沒,沒什麼,我隻是覺得她運氣真是不好,居然不曾伴駕卻被選中殉葬。”
宮女對此倒是頗有些感觸,歎了口氣将銀子收到口袋裡,起身要鑽回水車。
“是啊,有人運氣不好有人運氣卻好到不行,誰能想到之前是個花房的小丫頭,宮變那日卻有運氣陰差陽錯救了廢太子,廢太子一朝得勢成了天子,她也飛上枝頭成了護國公主。”
“護國公主?”
宮女見宋煙蘿感興趣兩手扒着空水桶邊緣裡看着她,“如今宮中宮女人手一個殿下的小像,都想沾些殿下的運氣,怎麼你也想要?”
朝着她勾了勾手,示意說:“三兩銀子。”
“就是前幾日嫁給裴大人那個護國公主?”
宮女:“是啊,我之前就在花房當差,但對這号人物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說不定是哪個不受待見的小宮人,走知道當初和她做朋友如今也能分上一杯羹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不知為何,宋煙蘿總覺得這個人似乎有些奇怪,示意丫鬟遞給她銀子,拿到小像,剛一打開卻被驚到手一抖。
小像落到地上,這人竟然和她所想的人一模一樣。
春桃繁豔,煙柳垂湖,裴府滿園春色中少女卻愁得黛眉緊鎖。
将盤子裡的桃花酥捏住送到唇邊又放下,淡淡的歎了口氣,宋徽玉斜依軒窗,稍長了些肉的臉頰被支着,杏眼都皺了起來,“這可怎麼是好。”
今早一封燙金的帖子送到府中,正是剛新婚時前來拜訪過的命婦所寫,前些日子帝後大婚,作為陛下唯一的親人,宋徽玉自然和那些負責執吉禮的命婦們又有了交集。
當時她們曾提及春日要辦花宴,宋徽玉當時忙着觀禮隻不過随口應和。
卻不想這帖子就送到了,而且因着公主的身份,那些命婦還将承辦花宴的頭籌給了她。
但要在裴府辦春宴……想到裴執,宋徽玉隻覺得不如直接殺了她倒好。
春風拂過窗外花枝微顫,花瓣簌簌而落,給了少女滿頭春色,正在燦爛暖陽裡宋徽玉垂着素手趴在窗沿。
正在暖陽裡苦惱的眯眼,頭頂卻被一把傘擋住,“攬春……怎麼了……”
“殿下您怎麼趴在這兒,還一身落花啊?”攬春用帕子給她将肩頭的花瓣拍落,“殿下别煩心,這不是還有兩日嗎?近日天氣熱起來了,奴婢剛剛在廚房做了冰酥酪,您嘗嘗。”
剛舀起一勺冰酪送到唇邊,管家就扣門進來了。
這幾日她病好後管家已經不怎麼過來了,宋徽玉心中疑惑放下碗,不由得緊張道:“可是大人有什麼事交代?”
“大娘子,您剛剛嫁過來不久,還不熟悉宴會的安排,大人剛剛交代奴才幫您處理春宴的事宜,這是奴才整理出來的宴請名單,請您過目。”
管家恭謹的彎腰遞上來一摞名帖,宋徽玉看着這些一時間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緩了緩才問道:“是夫君安排要你幫忙的?可這春宴的帖子……”
是了,春宴的帖子是外面傳來的,自然裴執要比她先知道。
但這也好,也算是解了她苦惱不知如何處理這件事,隻是……少女咬了咬唇,她畢竟和裴執的關系如今冷淡甚至可以用惡劣形容,平日沒外人在還好,若是到了春宴當日,隻怕很容易漏出破綻。
丢臉事小,就怕被外人察覺出不對勁,順藤摸瓜發現她的身份。
視線落在桌上那最後一張請帖,上面赫然的“宋”字讓她後背隐隐發涼。
攬春察覺到她的視線,和宋徽玉一起經曆過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自家殿下的秘密,于是在管家面前擡手拿起這張寫着宋府的帖子,“宋家門廳小恐怕沒資格進我們裴家的宴,不若除名。”
宋徽玉卻擡手攔住了她,“攬春不要胡鬧”,說罷朝着管家笑了下,“這次春宴遍請朝中官眷,怎好特意除名。”
名單已定現在又特意除名,一但被有心人做文章隻怕反而欲蓋彌彰。
裴執此前對她那般,如今又特意囑咐管家關照,這前後矛盾的行為讓宋徽玉心裡隐隐不安,不明白他究竟要幹什麼?
那晚死亡邊緣的窒息感足以讓她哪怕是想到也會胸口悶窒,那個男人她真的不敢再去招惹。
但事到如今她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擡手将名帖拿來,她的視線在那張名帖上停留片刻,卻自然的轉到管家臉上,将這些帖子遞了過去。
“這一切有勞你了,替我多謝大人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