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督府?"他差點咬到舌頭。
"不是季尋之的風格。"楚喚舟冷笑,"倒像是周弋的手筆。"
兩人七拐八繞甩掉尾巴,來到西市最破敗的一角。鐵匠鋪的招牌歪斜地挂着。楚喚雲剛要上前,被姐姐一把拽住。
"聞到了嗎?"
楚喚雲鼻翼微動——鐵鏽味中混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是血,而且是新鮮的血。
楚喚舟的□□無聲出鞘。她一腳踹開木門,門闆轟然倒地的瞬間,三支弩箭破空而來!楚喚雲袖中金瓜子激射而出,"叮叮"兩聲擊落兩箭,第三箭被楚喚舟一刀劈成兩半。
鋪内昏暗,隻有熔爐發出微弱的紅光。地上橫七豎八躺着幾具屍體,看裝束都是鐵匠幫工。
楚喚雲蹲下身檢查最近的一具——屍體尚溫,喉間一道細如發絲的血痕。
"柳葉刀。"他輕聲道,"江湖殺手。"
楚喚舟用刀尖挑起角落的一塊碎布:"看這個。"
碎布上沾着褐紅色粉末,與他們在碼頭發現的鐵鏽混火藥一模一樣。楚喚雲剛要去拿,突然聽見頭頂傳來極輕的"咯吱"聲。
"上面!"
姐弟倆同時躍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手中短刀直取楚喚雲咽喉!楚喚雲側身避過,反手一拳,卻被對方靈巧地格開。
"少俠好身手。"楚喚雲假意踉跄,暗中封住對方退路。
"閉嘴!"男人厲喝一聲,刀勢陡然淩厲。
楚喚舟的□□橫掃而來,三人戰作一團,金鐵交鳴聲在狹小的鐵匠鋪内回蕩。
楚喚雲故意賣個破綻,誘使對方一刀刺向他手臂,卻在千鈞一發之際側身,兩指如電點中刺客手腕要穴。
短刀"當啷"落地。男人面露驚駭,左手突然摸向腰間——
"小心暗器!"楚喚舟大喝。
一道銀光閃過,楚喚雲聽見"噗"的一聲悶響。隻見刺客眉心插着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眼中還凝固着難以置信的神色。他緩緩倒地,抽搐兩下便不動了。
"誰?"楚喚舟刀指門外。
季尋之的身影出現在晨光中,手中還保持着發射暗器的姿勢。他今日未着官服,一襲靛青長衫襯得膚色如玉,唯有腰間懸着的玄鐵令牌顯示着身份。
"季大人好準頭。"楚喚雲踢了踢屍體,"不過活口更有用。"
季尋之走近,從屍體腰間摸出個小竹筒:"已經拿到想要的了。"
竹筒裡是半張燒焦的鹽引,邊緣殘留着朱砂印記。楚喚雲接過細看,印記旁有個極小的"陸"字,筆迹與二皇子平日所書略有不同,倒像是...
"四皇子的字。"
季尋之輕聲道,"有人栽贓。"
楚喚舟突然拽過弟弟:"小心!"
熔爐轟然炸裂,熱浪裹挾着火星撲面而來。三人狼狽地滾出鐵匠鋪,身後傳來梁柱倒塌的巨響。
街坊四鄰驚呼着趕來救火,混亂中,楚喚雲感覺有人拽了他袖子一下。
一個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塞給他張字條就跑。字條上隻有三個字:子時,墳。
"看來有人不想我們查下去。"楚喚雲将字條遞給季尋之,"季大人怎麼看?"
季尋之掃了一眼:"筆迹工整,用墨講究,不是普通線人。"他轉向楚喚舟,"楚将軍可知京城有哪處墓地與'三'有關?"
楚喚舟收刀入鞘:"三槐墳。前朝宰相王旦所植的三棵槐樹所在地,如今是..."她頓了頓,"四皇子母家的祖墳。"
三人面面相觑。這線索來得太巧,巧得像是有人刻意引導。
回府路上,楚喚雲故意落後幾步,與季尋之并肩而行。
"今早跟蹤我們的人..."
"師兄派的。"季尋之目視前方,"師兄醒來後性情大變,今早突然下令監視楚将軍。"
楚喚雲心頭一緊:"他懷疑我姐?"
走在前面的楚喚舟突然回頭:"嘀咕什麼呢?"
"沒什麼!"楚喚雲快步跟上,"我們在讨論...案情!"
楚喚舟眯起眼睛,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冷哼一聲:"酉時前回府,否則..."
"知道知道,家法伺候。"楚喚雲小聲嘀咕。
季尋之低頭掩去笑意,卻見楚喚舟突然将□□橫在他面前:"季大人今晚也來。"
"啊?"
"既然要查案,總不能讓我弟弟一個人冒險。"楚喚舟的刀鞘不輕不重地敲在季尋之肩上,"酉時,帶着你的繡春刀來。"
季尋之抱拳應下。楚喚雲在一旁偷樂,被姐姐一個眼刀釘在原地。
午後的天督府衙門格外安靜。季尋之正在值房整理案卷,門突然被推開。周弋倚在門框上,右臂還吊着繃帶,臉色蒼白如紙。
"師兄不該下床。"季尋之起身相迎。
周弋擺擺手,徑直走到案前坐下:"聽說你們今早去了西市鐵鋪?"
季尋之不動聲色地斟茶:"例行查案。"
"死了幾個?"
"四個鐵匠,一個刺客。"
周弋突然笑了:"師弟現在也會撒謊了。"他指尖敲擊案面,"現場明明有六具屍體——你們到之前,已經死了兩個。"
季尋之握杯的手微微一顫。周弋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除非...
"師兄派人跟蹤我們?"
"保護而已。"周弋從懷中取出一塊銅牌扔在案上,"認識這個嗎?"
銅牌上刻着北狄紋樣。季尋之翻看背面,發現一個小小的"秦"字——與箭簇上被篡改的标記一緻!
"秦閣老?"季尋之難以置信,"他可是四皇子的..."
周弋冷笑,"所以我才說這案子有趣。"他突然壓低聲音,"師父臨終前那個手勢,我可能想錯了。"
季尋之屏息等待。
"不是'三',是這個。"周弋用左手比了個奇怪的手勢——拇指壓住小指,其餘三指伸直。
季尋之皺眉:"這是什麼意思?"
"三槐。"周弋輕聲道,"三槐墳今晚子時會有場好戲,記得帶上楚家那小子。"
他起身離去,到門口又回頭,"對了,幫我帶句話給楚将軍,她還是那麼漂亮。"
季尋之被茶水嗆得咳嗽起來。
酉時剛過,楚喚雲就坐立不安地在府門口徘徊。
暮色中,季尋之的身影終于出現,一襲夜行衣勾勒出勁瘦腰身,繡春刀懸在腰間,行走間如流水般自然。
"季大人身材真好。"楚喚雲露出不着調的笑容。
"走吧。"季尋之眼神冷峻,"楚将軍該等急了。"
兩人來到後院,隻見楚喚舟已全副武裝,正不耐煩地用刀鞘敲擊地面。
她微微颔首:"計劃?"
"三槐墳在城西十裡,騎馬半個時辰可到。"季尋之展開地圖,"師兄說今晚會有交易。"
楚喚雲湊近看地圖,發絲不經意掃過季尋之臉頰。季尋之呼吸一滞,不動聲色地挪開半步。
"我們分兩路。"楚喚舟點着地圖,"我從正面進,你們繞後。"
"不行!"楚喚雲和季尋之異口同聲。
楚喚舟挑眉:"嗯?"
"太危險。"楚喚雲急道,"若真是老四..."
"正因如此才該我去。"楚喚舟冷笑,"就算被抓個現行,陛下也不會拿我怎樣。你們兩個..."她嫌棄地掃了眼兩人,"不夠看。"
季尋之輕咳一聲:"下官以為,楚将軍目标太大,不如..."
"不如什麼?"
"不如讓楚公子扮作醉漢誤入。"季尋之眼中閃着狡黠的光,"他最擅長這個。"
楚喚雲:"......"
最終決定由楚喚舟在外圍接應,楚喚雲和季尋之潛入查探。臨行前,楚喚舟突然拽住季尋之的胳膊:"季大人。"
"将軍請講。"
"我弟弟雖有些功夫,但..."她罕見地猶豫了一下,"護着他些。"
季尋之鄭重點頭。楚喚雲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直到被姐姐踹上馬背才回過神。
夜色如墨,三槐墳籠罩在薄霧中。楚喚雲和季尋之棄馬步行,借着墳茔陰影潛行。遠處隐約有火光閃動,兩人屏息靠近,隻見三個黑衣人正圍着一塊無字碑挖掘。
"是這裡嗎?"一個嘶啞的聲音問。
"錯不了。"另一人回答,"三槐正中的無字碑,秦閣老親口所說。"
楚喚雲與季尋之對視一眼。秦閣老果然牽涉其中!
第三個人始終沉默,隻在同伴挖出個鐵箱時才開口:"鑰匙。"
聲音清冷如泉,楚喚雲渾身一震——這聲音他聽過,在...宮中!
季尋之顯然也認出來了,手指在他掌心快速寫下:五?
楚喚雲微微點頭。是五皇子陸辰笙的聲音!
黑衣人打開鐵箱,取出一疊泛黃的紙張。借着火光,楚喚雲看清了最上面那張——是地契!而且蓋着工部的印。
"這麼多?"嘶啞聲音驚歎,"足夠買下半個滄州了!"
"閉嘴。"五皇子冷聲道,"按計劃分頭行動。記住,三日後..."
一支冷箭突然破空而來,緊接着箭如雨下,兩個黑衣人中箭倒地。
五皇子反應極快,一個翻滾躲到碑後,同時吹響了警哨。
"快走!"楚喚雲拽起季尋之。
兩人剛退到樹叢,四周已亮起火把。數十名侍衛從四面八方湧來,為首的赫然是四皇子陸辰安!
"果然有老鼠。"四皇子冷笑,"給本王搜!"
楚喚雲和季尋之伏在草叢中,呼吸都放得極輕。侍衛的火把越來越近,楚喚雲突然将季尋之往自己這邊一拉把他按在身下——
"嘩啦!"
一個侍衛的刀尖劃過他們剛才藏身的位置。
楚喚雲整個人壓在季尋之身上,鼻尖幾乎相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胸膛的起伏。
"沒人?"侍衛嘀咕着走開了。
兩人仍保持着暧昧的姿勢,誰都不敢動。季尋之的心跳如擂鼓,不知是因為危險還是别的什麼。楚喚雲的睫毛在月光下在深邃的眼眶投下細密的陰影。
"走了嗎?"季尋之輕聲問。
“噓”楚喚雲微微搖頭,右手仍緊緊箍着他的腰。
遠處傳來四皇子的怒喝:"把屍體帶回去!本王倒要看看,誰敢在本王母家祖墳撒野!"
直到火光遠去,兩人才長舒一口氣。
楚喚雲這才發現自己還壓在季尋之身上,慌忙滾到一邊:"抱...抱歉。"
季尋之匆忙起身整理衣袍:"無妨。"
兩人沉默地往回走,誰都沒說話。
快到約定地點時,季尋之突然開口:"那個聲音..."
"是五皇子。"楚喚雲肯定道,"他在挖地契。"
"工部掌管天下營造,這些年經手的地産..."
"足以藏下幾百萬兩贓款。"楚喚雲接話,"難怪鹽鐵案查來查去都斷在戶部,真正的銀錢流向在..."
"工部。"季尋之輕聲道,"五皇子的地盤。"
楚喚舟從樹影中走出:"查到了?"
"比想象的多。"楚喚雲簡要說明情況,"阿姐,我們得盡快回城。"
楚喚舟卻盯着遠處:"恐怕來不及了。"
官道上火把如龍,馬蹄聲震耳欲聾——是禁軍!看方向,正是朝他們而來。
"分開走。"楚喚舟當機立斷,"我去引開他們,你們繞小路回城。"她翻身上馬,又回頭看了眼季尋之。
季尋之鄭重點頭。
楚喚雲還想說什麼,被姐姐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楚喚舟單騎沖向禁軍,□□在月光下寒光凜凜。禁軍果然被她吸引,大部分人馬調轉方向追去。楚喚雲和季尋之趁機從小路溜走,借着夜色掩護回到城中。
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兩人躲在城門附近的茶攤後,氣喘籲籲。
"阿姐不會有事吧?"楚喚雲擔憂地望向城外。
"楚将軍自有分寸。"季尋之遞過汗巾,"擦擦臉。"
楚喚雲接過,指尖不經意相觸。晨光中,季尋之的側臉線條格外清晰,長睫上還挂着露珠。
“阿姐說的沒錯,季大人長得确實不賴”,楚喚雲不着調的說。
"……."
"我先回天督府。"季尋之起身,"查查工部這些年的地契記錄。"
兩人剛要動身,街角突然轉出一隊人馬——是周弋帶着天督府的缇騎!
"師弟真去了?"周弋似笑非笑。
季尋之行禮:"查案。"
"巧了,我也是。"周弋亮出一塊染血的布條,"剛從三槐墳回來,撿到這個。"
布條上繡着精緻的螭紋——正是四皇子府的标記!
"四殿下今晚确實去過三槐墳。"周弋意味深長地說,"更巧的是,五殿下也'恰好'夜遊到那附近。"
"師兄一直在跟蹤我們?"
周弋笑而不答,轉向楚喚雲:"楚公子,楚将軍已被'請'進宮了。"
"什麼?"楚喚雲臉色大變。
"别急。"周弋擺手,"陛下親自召見的,說是要賞賜北疆戰功。"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不過嘛...若有人此時去查工部檔案庫..."
季尋之瞬間會意:"調虎離山?"
"聰明。"周弋拍拍他肩膀,"為兄傷了右手,查案不便。這重任就交給你們了。"
工部衙門晨霧缭繞。趁着官員們還未上值,楚喚雲和季尋之翻牆潛入。檔案庫的門鎖對季尋之來說形同虛設,三兩下就撬開了。
"找永明二十五年後的地契記錄。"季尋之低聲道。
兩人在浩如煙海的卷宗中翻找,灰塵嗆得楚喚雲直打噴嚏。突然,他的手停在一本特别厚重的冊子上。
"滄州軍械所擴建地契..."楚喚雲翻開冊子,瞳孔驟縮,"這面積不對!"
季尋之湊過來看,隻見地契上标注的軍械所面積是實際的三倍有餘。更可疑的是,地契邊緣蓋着個小小的"陸"字私印——不是二皇子的,而是...
"前太子!"季尋之倒吸一口涼氣,"有人用前太子的名義圈地..."
"然後通過工部洗錢。"楚喚雲快速翻頁,"看,這些地後來都被轉賣給了一個叫'三槐堂'的商号。"
季尋之突然按住他的手:"等等,這個轉賣日期..."
永明二十五年冬,正是前太子去世後三個月!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兩人迅速藏到櫃子後,隻見一個工部主事鬼鬼祟祟地進來,直奔他們剛才翻看的架子。
"果然有人來查..."主事嘀咕着抽出那本地契冊子,正要撕毀,一枚金瓜子突然釘入他手背!
"啊!"主事慘叫一聲。
季尋之閃身而出,繡春刀架在他脖子上:"誰指使你的?"
主事面如土色:"下官...下官隻是奉命..."
"奉誰的命?"楚喚雲逼問。
主事突然口吐白沫,倒地抽搐。季尋之掰開他的嘴,聞到一股苦杏仁味——服毒自盡!
"線索又斷了。"
楚喚雲卻從主事懷中摸出張紙條:"未必。"
紙條上隻有寥寥數字:午時,老地方,帶鹽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