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玻璃,女子半透明的修長身影飄至病床前,淡然的望着床上的人。
那是一名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邊上的監護儀帶着節奏發出“嘀嘀”的聲響,然而少女就像毫無知覺一樣,安靜的睡在重症監護室的病床上,像極了童話故事中的睡美人。但過于蒼白憔悴的小臉卻昭示着一個消息——少女已經病入膏肓。
女子沉默了許久,才幽幽低喃道:“這樣,你也能安心了吧。”
像是聽見了她說的話,少女的手指輕輕動了下。
嘴角微揚,女子将右側的發絲撩至耳後,俯身,在對方放于肚子上的手的手背上落下冰涼的一吻。“他已經得到報應了。你,可千萬别死啊…不要輸給那個男人。”清冷的嗓音帶上了一分輕柔。
我會看着你的。
銀色的月光從窗外傾瀉而下,浸浴在這朦胧光輝下的女子面容雅緻,褪去冷漠的眉眼溫和而柔軟,銀灰色的長卷發及黑色的單薄長裙盡顯女子的端莊與優雅,仿佛是天國向人間投下的第一道曙光,如此靜谧,如此溫柔,如此攝人心魄。
陪伴的日子相當平淡而乏味。
但女子卻不甚在意。死去已久的她就像得到了另一種方式的長生不老,活得久了便也習慣了這樣日複一日的無聊生活,所以她并不覺得有多難過。
她坐在病房角落裡安靜的看着醫生護士每日定時定點的來檢查少女身體的狀況,即使醫生表情沉重屢屢搖頭,她也絲毫沒有離開的打算。偶爾出趟門回來,她會在少女床邊輕聲描述今日出去遇到的奇人趣事,哪怕對方無法聽見,當然,更多時候她是以沉默作為陪伴。
這樣的生活并沒有持續太久。
一個月零三天後,醫院急救室前。
即便明白遲早會迎來這一天,女子的心情還是略微複雜。
低頭斂眸,垂于身側的手握成拳,緊了緊,很快的又松開來。
會遇到這名少女純屬巧合。
一個月零五天前那天深夜,女子遊蕩至此,在附近随意附身到一個獨居女人的身上休息,卻沒想到,當晚她便做了一個夢,一個噩夢。
“入夢”是女子所擁有的能力之一。簡單地說,就是能夠讀取到他人夢境的能力,這些夢境通常是以對方的記憶為主,不過“入夢”是種随機觸發的能力,并不受控制,被入夢者大概要在她方圓兩公裡以内,且有相當強大的執念。人的執念多圍繞着西方教義中的“七罪宗”展開,因此女子所入的夢絕大多數都是噩夢。
這是一個少女的夢。夢境裡,女子用少女的雙眼見證了她所經曆的一切,家破人亡、流落街頭、所托非人、誤入紅燈區,最後被一個男子包養。很久之後,少女才知道,原來包養她的竟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她拼死逃出,并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得到了監護,但是長年累月所受的虐待和折磨已經讓少女的身體和精神都處于崩潰邊緣,少女自逃出後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心中明白自己将要不久于世,少女在清醒的時候總會在心底默默的向耶稣禱告:希望讓那個害她全家的男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這個願望直至少女昏迷不醒後也依舊藏在她的心中、潛意識中,漸漸變成了執念。
少女的負面情感鋪天蓋地的湧入了女子的腦海裡,即便無法感同身受,女子的心還是悶得發疼。
或許是因為日子過于無聊,也或許是因為同為女子感觸更深,又或許隻是出于同情——不管出發點是什麼,女子都決定出手了。
那個中年男子最後是死是瘋都與她無關,她能夠做的都已經做了。
别問為何不殺了他,說到底,那個中年男子即使再怎麼罪大惡極都和她沒有任何關系,因為他不曾害她,于她而言,那個男子就是個毫無幹系的陌路人。她自認自己并不是個正義感爆棚的人,也不是個視人命為草芥的人,因而吓瘋對方已經是她所能做的極限了。
一個小時後,搶救還是宣告失敗。
充斥着冷意的空曠病房裡,隻剩下一具被白布所蓋的屍體和無人可見的半透明女子。
愣怔的盯着白布許久,女子最後抿了抿嘴,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