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叔钰和柳軒吵架了，雖然他夜裡還偷偷爬上軒娘的床，情事也頗為和諧。

是應該要吵架的，這樣才能一遍遍地證明他很重要，不是…可以随便丢棄的小狗。

但總覺得柳軒在暗暗的讨厭他。

明明她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但暗夜裡伸手環住軒娘的時候，小女子會掙地像一條滑手的魚。

靠近她的時候，明明對着公叔钰這樣一張惹人紅杏出牆的臉，柳軒竟是會面不改色地移開目光。

夜裡也有十指相扣的時候，白日裡卻裝作無事發生過。在外人面前，軒娘總與他隔得很遠。

畢竟這世上哪裡有這種事？

柳軒未有嘗到甜，卻已經覺得苦澀了。

像是熱天裡被厚實的褥子裹着抻不開手腳，叫汗珠從眼睛裡滑出來。

被擁抱的時候，她常常咬着牙幻想着大花公叔钰的銀錢，将他狠狠利用一番再無情的抛棄。

...便如同這個人對她一般，虛情假意。

公叔钰白日公務繁忙，夜裡還抽了空教軒娘寫字，先壓着她将“公叔钰”三個字寫了百回，心情疏朗了再教她些别的。

月夜，樹芳，香風，本是紅袖添香的好時候，可柳軒就跟個木頭一樣。

交上來的課業會在抄寫的公叔钰名字邊上畫小狗王八，看的人咬牙切齒的。

于是公叔钰又給軒娘請了個閨閣夫子，叫女子來對付女子，小娘子有幾分聰慧在，但也不是樣樣都能精通的。

姜夫子是個頗為嚴厲的婦人，端莊持重，就算是大夫人有不妥，她也敢給臉色看的。原是說要教一教府中的小姐，可先被公叔钰拉來給野丫頭開小竈。

軒娘不怕公叔钰，但怕夫子，交不上課業的時候才會與他說些好話。等了許久才有的台階，自然不好放過。但不過是解書的時候偷偷親了她一下，又被手指着罵不知廉恥。

公叔钰被罵笑了，一口咬在軒娘臉上，她像隻惱了的貓，在他懷裡喵喵叫。

脾氣大，還會抓人，隻有睡着的時候才有一二分乖順。

軒娘卻是偷偷地在解讀大姐姐的那本手劄，她如今認多了幾個字，一字一句慢慢讀着，留在堰都總是方便打聽些。

懷澤侯府在寸土寸金的堰都城，修的卻像個迷宮一般，除了他們兄弟，還有家中還有幾個小姐，其中客居的表小姐阿凝對她尤為熱切，軒娘那日打了照面，有幾個後來也來院子裡與她說過些話，不過話裡話外打聽着她家裡。

隻是軒娘抱着老黃狗與這府中抱着波斯貓兒的小姐全然不同，也難談到一塊去。

她與公叔钰一時半會分說不清了，但路行至此，她總要有所得。

道理想得明白，可情感還是難以自抑，軒娘瞧着公叔钰還是有些煩的。可就算是一塊石頭，夜裡被他手腳并用地纏着，也會染上些溫度的。

這個人話說的冷情，可行為上偏如同一隻小狗般。

分明是沒有什麼正經關系的，他卻好像是以軒娘新婚的夫婿看待自己。

公叔钰當值早，偏要把人搖起來替他整衣，軒娘沒做過這種事，他就像當初軒娘交小狗一樣教她。小娘子不願做，偶爾故意将他的衣領整的亂七八糟的，總歸被同僚笑話的不會是她。再說睡眼惺忪的，做錯事情也難免。

公叔钰伸手彈了彈軒娘的額頭：“我明日休沐。”

柳軒無甚反應。

他又掐了把軒娘的臉，如願看着小娘子蹙起眉頭，低聲道：“你今日出去走走。”

總是這般莫名其妙的。

她每日都有在亭中完成課業的，軒娘寫的慢，外邊陽光好些，隻是很容易被旁的吸引了去。

倒不是特意聽公叔钰的吩咐。

“軒娘！”軒娘正對着池中魚發呆，忽地有人驚喜地喚出她地名字。

“張嬸？你...怎麼會在這裡。”柳軒揉了揉眼睛，怕不是在夢中。

那婦人走近，捉住熟稔地牽起軒娘的手：“小...啊，公叔大人沒同你提起麼？我是來照顧你治腿的。”

卻真是一水鎮在軒娘小攤邊上賣茶的張嬸子。

“治腿？...未曾聽他說過。”軒娘看向自己腳踝，被紗裙遮得瞧不出端倪，這堰都中的貴女走路也講究個蓮步輕移，倒是方便她這個跛子藏拙。

“這府邸可真是氣派，”張嬸子将軒娘渾身上下瞧了個遍，摸着她腕子上的翠玉镯子，奉承道，她臉上帶笑，喜氣洋洋的：“當初被公叔大人搶...接走，還真是吓煞人了，沒想到因禍得福了，飛上枝頭成了官家娘子。”

“一路可是颠簸？他...怎麼就麻煩到嬸子了。”軒娘細眉糾在一處抻不開了，一頭霧水的。

“還有什麼旁的人同嬸子一樣瞧着你長大麼？”張嬸笑道。

想來公叔钰給的銀錢豐厚，叫她緊張起這份工來了。

“你郎君說請了名醫替你整治，怕是會些不便，故請了我來，有嬸子照料你就寬心吧，我可是奔着侍候夫人小姐去的，定然妥帖。”

可惜張嬸子一身本事在一水鎮沒有用武之地，十幾年了終于等到了一個飛上枝頭了的。

“嬸子别這樣說，”見到熟悉的人軒娘不由得輕松下來，有些高興，也有些擔心她走之後的境況，試探地問道：“那日後來如何了？嬸子可有打聽過？”

張嬸子挑眉看她一眼，道：“诶，你郎君下手狠，雖給夠了銀錢，但趙家小子還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後邊直到迎了沖喜的媳婦才好了起來。”

上了年紀的嬸子便是這樣，當面可以奉承，背着人卻是誰的壞話都敢說的。

軒娘抿着唇手将手中的帕子攥成一團。

那獵戶漢子竟是又娶妻了，她心下的擔憂放下了些。

張嬸子捉着小娘子的手展開：“雖瞧着有些繭子，等着嬸子給你好好調養一番，必然同那些從小嬌養的小姐無甚區别。”

“别管那些個了，我瞧着你如今最應該安心和公叔大人好好過，有的是福氣呢。”張嬸子抿唇笑。

軒娘未有回答，瞧着池中的遊魚出神。

先是錦衣玉食，再是識字明理，如今要替她治理陳年舊疾了。

柳老爹未做到的如今公叔钰做到了，這再造之恩也不知認公叔钰做爹，他會不會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