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程放就是平靜淡然地度過了一年。
那期間,程放染指過的女子,有三個相繼懷胎産子,她全部以抱養的名義養在膝下。
程放無論怎樣,也是最有擔當的人,隻要知曉有骨血在世,便不會再隻有林珂一份牽念。
三個孩子,都有幾分像他。
清河郡主既然決定要讓他們成為程放一生的羁絆,自是要盡心照顧,好生撫養。
而人的感情是不由控制的。
對着個物件兒、貓狗久了,都能生出依戀,何況一個個漂亮至極的奶娃娃?
她原本不想,卻又不自主地對三個孩子生出了最柔軟的心腸。也是在這時候,她意識到了一些事,聘請高手布陣,再将程放安置到地上一所小院兒,讓他和三個孩子每日相見。
她屢次窺見,程放對着孩子,自初時的沉默,再到後來的溫言軟語。
她便以為,自己是三個孩子認定的母親,郡主府又是銅牆鐵壁一般,程放遲早會放棄尋妻的心思,安于當下。
一日日的,她放松了對他的戒備。
直到,三年前盛夏的一日,他忽然沒了蹤影。
書寫完這些,清河郡主瞥過閃着森森寒芒的匕首,不敢再以權勢壓人,“記得的全寫出來了,隻是不知道你和我的記憶是否相同。”
程放沒理會,隻拿起她寫過的紙張細看,末了,将紙張放到她手邊,“謄錄一份。”
清河郡主盼望的奇迹到此時也沒出現,不免心浮氣躁,一邊用筆蘸墨,一面低聲詢問:“你到底要做什麼?到底要将我怎樣?”
程放不予理會。
一旁的随從卻上前一步,拿起閃着森森寒芒的匕首,握于掌中。
清河郡主再不敢吭聲,老老實實地謄錄自己的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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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震驚皇帝、震動朝野的兇殺案由五城兵馬司指揮使據實陳奏:
“發現案情的是巡城的一列軍兵,聞到血腥氣,即刻沖進郡主府,然而府中隻有殺戮之後的屍體,并無存活之人。”
皇帝險些拍桌子,“死了多少人?郡主府又共有多少人?”
“時間倉促,微臣目前隻查到郡主府共有三百二十八名仆從,昨日被一刀割喉的共計一百三十六名。”
皇帝聞言,冷靜了幾分,“也就是說,有近二百人失去蹤迹而沒被滅口?”
“的确如此。”
皇帝沉了沉,吩咐道:“此案交由三法司及錦衣衛徹查。你,權當是無功無過,不知此事。”
“謝主隆恩!”
皇帝轉過頭來連發幾道密旨,追究自己留意到的幾個細節,到下午,照常喚魏閣老進宮來議事、下棋。
下棋的時候,皇帝說了清河郡主府的慘案情形,又道:“一夜之間,取百餘人的性命,聽着實在是令人發指。隻是,同在府邸的共有三百餘人,兇手将其餘人等遷移到了别處。這是為何?”
“臣能想到的,隻有不牽連無辜這一個可能。”
“你是說,那一百餘人全是該死的?”皇帝目光灼灼。
魏閣老絲毫也不打怵,“對皇上、對臣而言,那一百餘人不過是不相幹的陌路人,可也保不齊是罪該萬死之人。臣方才隻是就事論事,照實說出當下感觸而已。這本來就是三法司會考慮到的一種可能。”
他真正想說的是,恐怕那一百多人隻是個開端,他們隻要有家眷的,隻要在成年之後的,恐怕都難逃死于非命的下場。斬草要除根,做了開頭,便不介意後續做得更狠。
——這才是該最先防範的。但又從哪兒防起?誰知道清河郡主到底開罪了哪路煞星?
皇帝沉聲道:“也就是說,你懷疑清河郡主是品行不端招緻災禍之人?”
魏閣老不卑不亢,“向來如此。”
如此的直接坦白,倒讓皇帝險些沒詞兒,緩了片刻,問道:“何以見得?”
魏閣老不慌不忙,“清河郡主若有長甯長公主百中之一的好,便不至于成為一個坐吃山空的廢物。長甯長公主若有清河郡主百中之一的不足,便足以毀掉今時名譽,不知是何下場。”
皇帝聽了,起初是氣惱他這樣直白,再一回味,倒覺得他說的的确在理,因而颔首道:“傳梁王進宮。”
劉洪領命而去,卻是片刻後便折回來,“梁王爺、長甯長公主求見。”
皇帝擰了眉,“長甯因何見朕?”
“說是有清河郡主留下的絕筆,長公主要請皇上大事化小。”
皇帝笑出來,心說自己真是把妹妹慣出毛病來了。再怎麼着,在天子腳下殺了一百多人,要怎麼着才能大事化小?那個傻丫頭,真當他做了皇帝便能做主任何事不成?
心裡真是這麼想的,可他說出口的卻是:“快将長甯請進來,有事一起商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