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帳!”老太爺一拍座椅扶手,對着孫女吹胡子瞪眼,“你這是跟誰不陰不陽地說話呢?足有一整年不見你到别院請安,就是忙着學這忤逆犯上的腔調了?”
魏琳琅笑得風輕雲淡,“我一年沒去請安,就給我扣上了忤逆的大帽子,由此看來,以往對我的寬和大度,也不過是場面功夫,虧我還曾當真。
“我已知曉爹娘成婚前後的是非,不論是為着已故的娘親,還是多年庇護的爹爹,都說不出你們半句好話。
“怎麼,我外祖父那邊失勢後,你們沒少磋磨我娘,眼下要将那一套用到我身上?行啊,随你們就是。”
“胡說八道!”老太爺怒聲喚随從,“給我掌嘴!”
随從應聲倒是快,之後卻杵在原地不動。
老太爺氣得肝兒疼,一通喝罵。
這日,皇帝要祭拜天地,與朝臣宴飲。
作為重臣之首,魏閣老當然不能缺席,心裡對這類事很不以為然,隻是不好宣之于口,畢竟關乎禮部内務府好些人的飯碗。
席散後,出了宮門,魏閣老得知父母回府的事,當即往回趕。
未及進門,就聽到裡面的動靜,魏閣老蹙了蹙眉,大步流星進門去。
老太爺立刻将矛頭轉向他:“你這是養的什麼孽障?目無尊長,滿口胡言,到底随了誰?”
魏閣老循禮數行禮,示意起身見禮的琳琅坐下,落座後也不接話茬,隻問女兒:“說跟君若學會了酒釀珍珠湯圓,今日要做,有沒有我的份兒?”
魏琳琅笑道:“怎麼能少得了您的?”轉頭吩咐下去。
魏閣老轉向老太爺,神色不溫不火,“您過來,不過是讨伐我不孝,别用孩子說事兒。您說吧,想怎麼着?”
老太爺一看到長子,肝火就非常旺盛,“這是我和你娘想問你的話!”
魏閣老換了個非常松散又不失禮的坐姿,“要不您當家,把我逐出宗族,要不我當家,您二老在别院安度餘生,少摻和家裡的事兒。”
老太爺額角青筋直跳,嘴唇有點兒哆嗦。
老夫人聞言急了,起身指着長子的鼻子:“孽障!我十月懷胎生下你,到老了,卻落得個有家不能回的處境!這話你敢不敢在三法司面前說,敢不敢在皇上面前說?”
魏閣老失笑,“拜您二位所賜,我還有什麼不敢的?不瞞您說,前兩日我已向皇上照實禀明你們亂點鴛鴦譜的事兒,皇上說,連他都不好意思摻和别人的終身大事,魏家老太爺、老夫人倒是比皇室的臉還大。皇上也已親口允諾,若您二位張羅着告狀分家,直接找他說去。擇日不如撞日,不如這就一道去宮裡?”
“……”老夫人沉默下去。
老太爺神色頹然。皇帝沒在明面上數落過他什麼是真的,但那是看顧着他長子的面子,這些他還是察覺得到的。當初離開官場,皇帝可是沒一點兒挽留的意思。關乎帝王的言辭,長子怎麼敢信口胡謅?那就必然是真的……
有丫鬟進門來,奉上兩碗酒釀珍珠湯圓,分别送到魏閣老和魏琳琅手邊。
魏閣老端起來,用心品嘗。
軟糯香甜,暖意直達胃裡,吃着不知有多熨帖。
魏琳琅對常做的飯菜自信滿滿,初學成的卻總心裡沒底,今日先是瞧見煜哥兒吃得津津有味,此刻又看父親吃得眉宇舒展,終是放下心來。
小小的湯圓舀起來送入口中,她細細品味,也覺十分可口。
看起來,君若這小師父是找對了,得了空定要學一學湯圓其他做法,魏琳琅想着,自己喜歡的紅豆沙、芝麻等餡兒的,都要學會學好。
父女兩個專心緻志做吃貨,把兩個年老的人晾在了一邊。
真不能怪他們冷心冷肺,隻是早已達成共識:魏家的門風早已毀在了二老手裡,再沒個人正兒八經的糾正,不出三代就完了。
老太爺、老夫人一味遵循着所謂的趨利避害,實則是小人行徑,魏府門裡兄弟兩個不屑并一直抗争,族裡的人卻把歪風學了個十足十,又當真得過很多實惠,以至于到如今遇到什麼事,都不服魏閣老這個宗主,齊聲唱反調。
而魏閣老能麻利地鉗制雙親,卻不能鎮壓整個宗族,這就導緻他一度因膝下沒有名正言順的兒子,是非不斷。
所以,魏閣老是真的希望雙親主動挑事,開祠堂把自己逐出宗族,但那偏偏又是最難的。
他出人頭地到了這等地位,那些個眼裡隻有權益的人,怎麼會放他走?
那他就隻好慢慢來,先把作妖的長輩徹底收拾踏實。
此事最終結果,毫無懸念。
不往好路上走的人,先前有形無形禍害人的是非,終會成為輪回的因果報應,老老實實認了是最明智。
老太爺、老太爺不得不明智地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