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陷進青青草地,身邊是野花蝴蝶,有小精靈圍繞她嬉戲,她旋轉、跳躍,蹦跶得精疲力竭……
再然後,雲端草地都消失不見,她在峰頂看見她太奶,又在峰底看見她祖師爺。
水深火熱,生不如死。
她恍惚就要随他們而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雪峰的雪消融成滾燙岩漿,裡面還浮動着石楠花香。
一整晚,不知這樣融了幾次……
總之,再醒來時,已是下午三點鐘。
鼻尖有異物感,她扭頭,見罪魁禍首正小心翼翼探着她的鼻息。
“沒死,”她試圖動一動,但渾身發軟,又補充,“不過可能癱了。”
身體雖癱了,腦子卻活着。
她就幽幽怨怨地想:到底誰想出的這個上賊床的馊主意?
哦,是她……
好在自從第一次勇敢開拓後,後面兩人就越來越和諧,節奏一緻地律動,嚴絲合縫地包裹,瘾也越來越大,花樣百出地探索。
作為事業心爆棚的優秀女性,祝雲容并沒有縱欲喪志,不上賊床的時間,就學習和工作,下半年又主導了三個大型項目。
日子在奮發圖強和沒羞沒臊間來回橫跳,一下就滑到年尾。
十二月某個早上,鄒以珩進衛生間洗漱,見祝雲容一臉沉郁,正對着鏡子發呆。
“看什麼呢?”
“檢查我的美貌。”
鄒以珩跟着看了鏡子裡的她一眼,很動人,他就摟着她親了親。
“檢查這幹嘛?我把你榨幹了?”
“不是,”祝雲容有點遺憾,“又到年底,要老一歲了,真快啊——”
提起這茬,鄒以珩就順勢問:“今年除夕還是自己過?”
祝雲容點點頭,沒怎麼在意:“你好好陪家裡人,不用記挂我,我都想好那天吃什麼、看什麼劇了。”
“其實……我爺奶那兒還有空房。”
“那我去也不合适啊。”
鄒以珩開始刷牙,含含糊糊:“合适,我有辦法。”
一聽他說有辦法,祝雲容心肝就是一顫。
感情上,他那顆浪漫的小腦袋偶爾會想一出是一出,挺不按常理出牌的。
鄒以珩一再保證不會瞎鬧,她才堪堪放心。
跨年夜,鄒以珩神神秘秘告訴她,約了家特别有紀念意義的餐廳。
祝雲容從網上搜了一堆情侶約會聖地,又把重逢以來兩人去過的餐廳回憶個遍,都沒有命中。
來到正确地點,她險些笑出聲。
“你就說這兒啊?紀念‘孽緣’是吧?”
“好記仇啊,我都後悔死了。”
鄒以珩回頭,視線掃一圈外邊路燈,天色尚早,這會兒燈還沒亮。
他們來的是高考結束宴謝老師們的那家老字号餐廳,确實挺有紀念意義,自從鄒以珩在這兒感慨過一句“孽緣啊”,兩人就有長達九年沒再見過。
“點個這個吧,”鄒以珩指指菜單上的大黃米榴蓮雞蛋派,“上次見你挺愛吃的。”
“上次?那都是十年前了。你記性怪好的。”
“飯桌上我一直看你,印象比較深刻。”
“我怎麼不知道你看我?”
“因為你沒看我。”
“哦,”祝雲容就笑,“我可不像某些人,小小年紀就會盯着人看,居心叵測。”
“你那天穿個黃裙子,跟那派一個色,我當時看的時候,一直想‘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祝雲容:“。”
“鄒以珩,我說你欠兒,真是一點不冤枉你。”
“冤枉也沒事,反正你就喜歡我這欠樣。”
祝雲容沒忍住笑出來,确實這麼回事。
男人還是欠點有意思。
尤其英俊的狗男人,最迷人了。
鄒以珩低頭,就要把大黃米榴蓮雞蛋派點上,又被祝雲容臨時制止。
“先别,等會兒有接吻安排麼?”她警惕問。
“你想的話可以有。”
“我不想,吃派吧。”
“吃派也可以有。”
“不會親成榴蓮味兒的麼?”
“那印象多深刻。”鄒以珩就笑,“你就說吃不吃吧?”
祝雲容象征性糾結兩秒,當然是決定溺愛它!
“點吧。”
今晚的飯吃得跟平時沒什麼差别,頂多是地點有紀念意義一些,餐桌上,鄒以珩照舊狗裡狗氣,不過多回憶了點高中時候的事。
“我第一次見你,其實可想跟你當朋友了,結果老鄭突然冒出來,直接把我算盤珠子掀飛了。”
“那你去跟他打一架。”祝雲容随口敷衍,專心炫飯。
“倒也不必,就算沒她,我肯定也能因為别的惹着你,”鄒以珩倒有自知,“我相信我有這個實力。”
祝雲容捧場地給他豎個大拇指,依舊炫飯。
鄒以珩又自顧自說了很多,絮絮叨叨,婆婆媽媽,祝雲容都吃飽了,他面前飯也沒動幾口。
她總算把對大黃米榴蓮雞蛋派的關注分出點給他。
“鄒以珩,你是不是緊張?”
“嗯?”他喝了口檸檬水,兩隻手十根手指根根都很忙,“我緊張什麼?”
“我哪知道你緊張什麼?”祝雲容從對面繞到他旁邊,捏住他十指,“這靈活的,沒去彈鋼琴可惜了。”
其實她有所猜測,因為有天半夜,半夢半醒間,她察覺到鄒以珩偷偷量她的指圍。
她是個每逢關鍵緊張的關頭都很容易不嚴肅的人,撞破他的小秘密,天知道她多努力才克制住沒笑場。
鄒以珩又戰術性喝了口檸檬水:“吃好了?”
他有意回避,她便上道地沒再追問,順着他說:“撐死我了。”
“行,那走吧。”
出飯店門時,祝雲容故作不經意從前台抓了把薄荷糖,五顆一起嚼碎在口中。
冬日的晚風迎面吹來,直激得她七竅冒風。
“散散步吧。”鄒以珩提議。
祝雲容涼得眼淚汪汪,說不出話,隻有點頭。
說散步其實也不算,因為沒散幾步,到兩人當年最後說話的路燈處,他就停下來。
“還記不記得這兒?”他問。
“孽緣現場。”
“現在是良緣了。”
他長長呼出口氣,看起來更緊張了。
祝雲容就上前半步,無聲抱了抱他。
“高中之後,到去年重新見你之前,這九年,我沒喜歡過誰。”鄒以珩結束這個擁抱,與她拉開些距離,以便看着她的眼睛說。
路燈早已亮起,昏黃暖光如舊,仿佛當年那幕跨越時空,重新在眼前鋪展開來。
“當時總覺得愛情這回事,像天生差了點意思,不如搞事業好玩。”
祝雲容對此相當贊同,因為很長一段時間,她也這樣想。
“後來,慢慢從頭跟你熟悉,我才品出差的那點意思是什麼。”
“是我?”祝雲容舉手搶答。
鄒以珩失笑,拉過她的手,點頭:“對,是你。”
很奇異,見過她以後,“那點意思”便成了長達九年的空缺,直至一年前的重逢才被填補。
“近一年吧,我總想起點以前的事,我發現,跟你有關系的場景我都記得很清楚,可能不知不覺就留意了。除你之外,我沒對别人有過太深刻的印象,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有。”
或許世上真有命中注定,你隻能對特定的那一個人投以更多的關注和目光,不知所以,也不由自主。
于是,命定和過客就從印象的深和淺區分開來。
“可惜我開竅太晚了,”鄒以珩又說,“中間那九年,我有時候會夢見這裡,夢見我們都還十八九歲,我就站在這兒,重新跟你說話。有一回夢裡,我還抱了你一下,抱完就吓醒了,醒了又開始遺憾,現在想想,大概潛意識裡挺後悔的,相識一場,什麼也沒留下……但我當時沒認識到。”
祝雲容又伸手,貼在他側頰,拇指輕滑過他每一寸肌理:“别遺憾了,那時候我還沒經受過社會的毒打,脾氣比現在還臭,就算留下聯系方式,就算中間見過面,也可能沒什麼好結果,現在已經特别特别好了,我可知足了。”
“幸好啊,還是又遇見了。”
“嗯哼~怎麼不算良緣呢?”祝雲容半歪着頭,朝他笑。
大抵念念不忘真有回響,也或許看不見聽不見的角落,兩顆心始終隐秘地執着着,把斷掉的紅線終究又牽回到一處。
鄒以珩緊張地抿唇,下定決心似的,從大衣口袋摸出個方形小盒子。
饒是早有準備,親身經曆這一幕,祝雲容還是刷地落下兩行淚來。
鄒以珩眼眶也是紅的,嘴角卻仍彎彎笑起:“來宏亞的時候,我跟董事簽過一個對賭協議,很幸運,我賭運還可以。”
這事祝雲容知道,上回風波結束的時候他就告訴她了。
顯然,這句隻是個鋪墊,緊接着他又說:“現在,賭個新的麼?”
“賭什麼?”
鄒以珩清清嗓子,聲音微微發着顫:“我以從這一刻開始到停止呼吸為止的全部生命下注,賭一個有我有你的、幸福的、永不離散的家。”
他盡可能說得輕松,尾音還是帶上些許哽咽。
“要不要随着也下一個?”
祝雲容淚眼笑望他,京城的夜色、路燈的暖光、如織的車流一起被暈成一幅朦胧抽象的水墨畫,光芒閃爍其間,一如高二那年天際粲然的晚霞。
而鄒以珩,清晰立在畫中世界的正中央。
這麼多年,相似的景象,她總算又見到一次。
“好!”祝雲容點頭,又說,“我這麼好,一定會讓你赢的。”
“我也一定讓你赢。”
指環緩慢推進,承諾的花無聲綻放。
既然良緣難得,既然心意難違,
就以一生一世為期,立下這名曰愛的軍令狀:
我允許你撼動我的情緒,成為我柔軟的肋骨,糾纏入我的人生;
我願意壓抑孤獨又自我的天性,投身到尋求兩人圓滿的浪漫征程;
我永遠會在日月黑白、繁花開謝的無歇更疊裡,與你并肩走過一個個漫長也短暫的春夏秋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