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病房的步履沉重,林嘉言的父母也跟在身後慢慢走着。她突然覺得沒那麼焦慮了,無論面對多糟糕的現實,父母總給她最大的退路。
病房的門半掩着,桃姨去附近的超市買些日用品過來,病房裡隻有江令宸一個人。
林嘉言握住門把手,回頭看了一眼父母,得到他們的點頭打氣。她還想再做點心理建設,門裡頭傳出杯子跌落在地破碎的聲音。
她被吓了一跳,連忙推門進去。
江令宸看到她沖進來,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想倒杯水,但是手上使不出勁兒。”
他的姿态十分小心翼翼,眼神裡帶着慌亂,讓她看得不是滋味。
“不要緊,你剛醒過來,還沒恢複好,是很正常的,過幾天就好了。”蘇瑾慧從陽台把掃帚拿進來,利落地清掃地上的玻璃碎片。
她使喚丈夫道:“老頭,愣着幹嘛,幫令宸倒杯水呀。”
林佑康小聲嘟囔道:“怎麼又回到讓我給他倒水的日子了。”
就像當年林嘉言第一次帶江令宸回家,蘇瑾慧對女兒突然帶回家的、據說已經瞞着父母交往兩年的男朋友是越看越喜歡,喜歡不算還一直指揮林佑康給他倒水、泡茶、洗水果。
雖然嘴裡抱怨,林佑康也如那時一樣聽從妻子的指揮做了。
江令宸看到兩個陌生人進來,大概猜到了他們是誰,但還是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林嘉言,等她确認他們的身份。
“這是我爸媽。”
江令宸松了一口氣,雙手接過林佑康遞過來的半杯水,恭恭敬敬地說道:“謝謝爸。”
“謝、謝、爸?”林嘉言疑惑地皺起眉頭,“你失憶了,對吧?”稱呼叫得太過自然,甚至比之前更親昵了。
江令宸點點頭:“我是不記得以前發生過的事了……剛剛桃姨告訴我,你是我老婆,所以……我這樣叫不對嗎?”
“倒也不是說不對,哎,小心……”林嘉言眼疾手快地抓住江令宸因為無力而差點再一次摔掉的杯子。
他也吓了一跳,下意識握住她的手。
林嘉言的手背感受到江令宸手心的觸碰,熟悉的溫度又回來了。
他有一雙溫暖的手。
這一刻她确定,隻要他活着,其他的一切便都不是難題。
江令宸醒來的第一個晚上,林嘉言照舊獨自留在醫院陪床。
他的生活技能确實沒怎麼受影響,但在做很多事之前,都需要有人先示範,喚醒他對某一項行為的記憶。
“這個扣子是這麼扣上的……”林嘉言耐心教他換了一身幹淨的病号服,她隻教一遍,江令宸就能按照潛意識裡的記憶重複一遍。
“穿衣、脫衣、洗臉、刷牙都已經沒問題了,别着急,我們慢慢來。”
“那個,老婆……”江令宸面露難色,指了指旁邊的小床,“今天晚上,你就睡那張床嗎?”
林嘉言突然反應過來,對于失憶的人而言,她就是個陌生的異性而已。與陌生異性半夜同處一室,确實不太方便。
“啊,對,我睡那張床。你就當是坐火車卧鋪旅行,旁邊的位置上有個安安靜靜睡覺的旅客。”
她又想到,江令宸現在壓根就沒有關于火車旅行的任何回憶,自己這話哪起得到安慰的效果。
于是她又想了個辦法:“要不我就在門外坐着好了,這樣你不會太别扭,有什麼事你叫我一聲我也能聽到。”
“我不是這個意思。”江令宸連忙伸出手抓住林嘉言的手腕,卻因為重心不穩幾乎向前摔倒。
林嘉言扶住了他,他便順勢靠着她的手臂。
江令宸解釋道:“我是說那張床太小了,感覺翻身都費勁。我反正應該也沒什麼大問題,要不咱們換換,你睡我這張床,舒服些。”
“大哥,拜托你是病人還是我是病人啊。你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趕緊把身體恢複好,其他的别管。”林嘉言哭笑不得,“我都在那張床上睡一星期了,你放心,很舒服也很安穩。”
林嘉言說謊了。
其實這一周她幾乎夜夜輾轉反側,最初是為江令宸的病情擔心,後來夾雜着對他們未來的毫無頭緒,今夜估計也是思緒萬千了。
她翻了個身面向病床一側,爸爸說比起過去,現在和未來最重要,可她該用怎樣的心态面對他們的現在和未來呢?
她不禁輕輕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