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硯子想着自己那手字,俊逸灑脫有餘,端正典雅不足,隔着幂籬她也看不清林夫人的表情,隻聽也聽不出林夫人這話是褒是貶。
“今日風大,林夫人身體無礙吧?”
“無礙。出來走走,心情還暢快些。”林夫人淺淺一笑,“十九娘喜歡出門嗎?”
蕭硯子想了想,答道:“雅集詩會不常去,走走逛逛,還是願意的。”
“劍川的山水,與金镛城大不相同吧?”
“确實大有不同,劍川冬日也極少下雪。”
林夫人擡頭看了一眼被雲遮住的太陽,“倒是個好地方。今年金镛的雪也沒往年來得早了。”
一路說着話,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淩雲觀門口。
蕭硯子看着前面不算低的門檻,擡起手,“這裡不好走,您扶着我過去吧。”
此話一出,前面走着的兩個人均是頓住了步子,話雖是好話,蕭硯子說出來就顯得十分刻意。
林夫人倒是沒有介意,将手搭在蕭硯子的手上,跨了過去。韓叔夜回頭一笑:“母親,張郎君醫術高明,兒去尋間無人的茶房,請他為您把把脈。”
“十九娘有心了。”林夫人一怔,而後笑着拍了拍蕭硯子的手。
淩雲觀日常有不少香客,所以後院的廂房都被一間間隔開,供給香客休息用,韓叔夜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回來了,衆人被一個道士帶到後院的一個茶房。
“做醫者的,無所忌諱。表妹、七郎,你們還是到外間稍候吧。”張知白看了眼蕭硯子。
林夫人也點點頭:“去吧。”
蕭硯子和韓叔夜一出門,飛泓,張異,還有韓府的小厮都識相地離開。蕭硯子長舒一口氣,摘下幂籬,“早知道,讓師母也來了。”
“不用憂心這個。一早就出門,累了吧?”韓叔夜注視着她,她未施粉黛,話語間眼眸流轉,像山林中的鶴。
蕭硯子想着張知白之前說的話,又憶起他從前寫的一篇政論文章,直直看着他問道:“韓郎君屬意我?”無論如何她想聽韓叔夜自己說。
“是。”
“郎君,此生何志?”
韓叔夜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以為她大概知道了王十一娘的事,沉思片刻,答道:“無意帶金佩紫,隻願身邊人平安康健,我自己能做力能及之事。”他看着眉頭微蹙的蕭硯子,又道:“母親、老師、師母、你就是我在意之人。”
頓了半晌,蕭硯子又問:“以郎君之才,不覺可惜嗎?”若借王氏的勢,他前程可謂一片坦途。
“阿硯,我父親就是為功名死的。這十餘年,雖日日學君子當立志,當建功業、弘正道、善民心、圖國治,可母親與我寄人籬下的酸楚才是摧心撓肝的切膚之痛。至于其他,天時人和,求不來,我也不願求。”韓叔夜從未向旁人吐露過這些,他幼時随母親颠沛流離,拜陸泊水為師後,韓氏族人才收留了他們。
蕭硯子突然覺得自己從前沒有真正認識過韓叔夜,那些言笑晏晏的他,她都看得見抓不着,此時他的字字句句,卻這樣真切地撞在她的心弦上。